李沉舟从来没有追求过别人。追求他的人有很多,其中一大半是女人,赵师容是最大的胜利者;另一小部分是男人,几乎全都是像柳横波那样唱戏为生的。这些戏台上的小生小旦,听见李帮主的名头,先自颤了心肝,待见到李沉舟的人,波光就开始在眼中流转,再跟李沉舟说上几句话,摸清了李沉舟温和寡言、不疾不徐的态度之后,一颗心就化在了李沉舟身上。他们需要强大势力的保护,却害怕强大势力的侵犯。李沉舟强大而温和,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靠山。他们摸清了李沉舟上戏院的日子,专门过来请安,转着心思跟李沉舟扯闲话,还会预先备下小礼物,赠给李沉舟。
这些男人和女人,是李沉舟在情场上的全部经验。跟这些主动追求自己的人相处,在他看来,非常简单。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些人都觉得好,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这些人对他赞叹痴缠,以至于李沉舟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言行举止伤过神。他所烦恼的,无非是怎样才能得体地拒绝别人,同时又不会让对方太难过。李沉舟很少刻意得流露出温柔,可是面对这些不得不情场失意的追求者,他会变得非常温柔。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很温柔的事情,求爱失败的人本来就需要比得到爱情的人更多的温柔——这是他的观点。他感谢那些对他明确表示好感的人,可是他无法应承下他们所有人,所以他只好更加温柔地对待他们——一如他而今无比温柔地对待赵师容。
可是这一次,李沉舟首先坠入情网。当他从人力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恍惚而宁馨的状态中,他甚至来不及去想这意味着什么以及下一步的打算。不过这个状态没能持续太久,因为他第二只脚才踩到地上,就看见一个暗青色的人影撑伞向他走来。远处,门房老夫妻和宅子里的一些园丁正沿着车道扫雪。
李沉舟把车资给车夫,看着柳随风走近,一下午如沐春风的心情登时一扫而空。自从上次萧府宴会后,柳随风整个人就变得殷勤起来。饭桌上挟菜,看书时泡茶,晨起后晚睡前,定要过来逗留一会儿,请示一番,说的却都是些鸡毛蒜皮之类的事情,譬如大哥晚上想吃什么菜;东北的野参到了,是不是要让厨房熬点汤。李沉舟若是外出,也定会仔细询问,大哥今天出门去了?见了些什么人?有什么好玩的事?
对于所有这些,李沉舟都不好拒绝。上次柳随风已经放低姿态说他态度疏远,令其难过。尽管李沉舟不相信柳随风真的会感到难过,却仍然得缓和态度,一一接受柳随风的殷勤。不管柳随风这番举动本意如何,有一点不容抹煞。那就是,他真的很了解李沉舟,抓住了李沉舟的要害:李沉舟一向吃软而不吃硬。
而且,当柳随风献殷勤的时候,你不会感到他是在献殷勤,仿佛他不过实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所以尽管李沉舟高度怀疑他这一改变的动机,却不得不去配合他。这么一来,众人眼中,李沉舟和柳随风的关系就成了兄友弟恭的典范。
然而,典范归典范,李沉舟的直觉告诉他,柳随风就是在演戏。至于背后的原因,他暂时找不到。看着柳随风一步一踏而来,轻轻地道:“大哥,你回来了。”声音里仿佛真的有一种欢喜似的,李沉舟突然想念以前的柳随风,那个看他的眼神深处,藏着戒备和敌意的柳随风。那样的柳随风不让人愉快,但至少是真实的。而眼前这个呢?
柳随风将伞撑到李沉舟头上,另一只手帮他掸身上的雪。李沉舟很想拔腿就走。柳随风的到来破坏了他维持了一个下午的温柔的心境。在明确了对萧秋水的心意之后,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柳随风。他愈喜爱萧秋水的快意明朗,就愈是厌恶柳随风的阴沉内敛,尽管他知道,这对柳随风不太公平。
柳随风一边给他掸雪,一边仿若拉家常一般的问:“大哥下午上哪儿去了?”
李沉舟瞟他一眼,他确信柳随风早就从鞠秀山或是别的什么人那里得知他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不过,既然非要演戏,他也不便在这个时候戳穿这一点。
“去中央大学,看萧三少爷的话剧去了。”
“哦?演的什么?”
李沉舟不是很想回答,“……《孤独者》。”
柳随风眼神闪了一下,同时手上做个动作,依旧是在掸雪,却在李沉舟身上的某个部位若有若无地一勾、一抹,(李沉舟登时一僵),同时嘴上续道:“后来呢?听鞠秀山说,你们一起去了石婆婆巷。”
李沉舟顾不上他的话了。他感到柳随风刚才在他私密部位的举动绝对是故意的,但是柳随风却该死的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手伸到后面,给他掸身后的雪。
费了很大的力,李沉舟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嗯,我带他吃了碗馄饨。”
“哦?看来那家的馄饨真的很不错,下次大哥也带我去尝尝?”柳随风手渐渐下移。然后,仍然故技重施,手法却更巧妙,一拢,再一捻,快如闪电。
李沉舟霍然转身,他觉得柳随风这厮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放到平日,他也许还能假装不觉——其实,柳随风这种人,无论做出什么事,他都不会太过惊讶。不过今天,他就是无法容忍柳随风这些自以为巧妙的小动作。他默许柳横波那个小东西对他动手动脚,玩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是一回事,眼下柳随风趁着掸雪,对他默默捏捏却假装无辜又是另一回事。于是,李沉舟往后跨出一步,拉开跟柳随风之间的距离。
他沉着脸看了柳随风半晌,道:“五弟,我不喜欢别人随意接触我的身体……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以后不用你来给我掸雪。”
柳随风撑着伞,看着他,目光幽幽的,带了一丝讥讽之意。李沉舟松口气,终于又是那个他所熟悉的柳总管了。
“这样啊……”柳随风嘴角向上勾起一点,打量李沉舟。雪小了,由雪片变成雪粒。
忽然,柳随风身子一晃,来到李沉舟身边,头一低,伞一斜,遮住远处人们的视线。
“如果,给大哥掸雪的是萧三少爷,大哥还会不喜欢被接触身体吗?”
李沉舟悚然一惊,勉强镇定住自己,瞪视柳随风。
伞下,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鼻尖相距不过一寸。李沉舟甚至感觉到柳随风呼出的热气钻到了他的毛孔里。他看着柳随风的眼睛。他知道,柳随风已经察觉了——他自己不过刚刚发现而已——柳五总管,果然不负其名。
可是,察觉又怎么样?
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李沉舟很快恢复平静。这好像跟他柳随风没什么关系吧——还是,他觉得自己这么做背叛了赵师容,在为他的心上人鸣不平?李沉舟心里冷哼一声,有点恼火——这本该是场美好的冬雪,是柳随风让这一切变得丑恶而龌龊。
真是败兴……李沉舟想着,垂下眼睑,向柳五道:“我肚子不饿,晚饭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说完,一个人掉头向宅子走去。
柳随风站在原地看他走远。扫雪的众人自动分开一条道,让帮主经过。
他慢慢收起了伞,盯着李沉舟的背影,嘴角再次勾起。他猜对了两件事,一件即李沉舟对萧秋水心思不一般,另一件嘛——
他弹了弹手指:大哥的性【器和屁【股,手感果然不错。
王记烧饼铺门口扯了张七彩油布,用竹竿支开一块地方,供上门的顾客挡雪之用。油布上落了不薄不厚一层白雪,沉甸甸地把油布压得往下凹陷,将竹竿都扯歪了一些。烧饼炉子周围,来来去去的脚把地上踩的脏兮兮,混了灰尘的雪淤积在烧饼铺门口,将化不化。
梁斗买了好几块刚出炉的烧饼,用油纸包了,捂在手里。他不断地向道路两边望去,末了,终于眼中一亮。
一个落拓的大汉朝他走来。
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人似乎上了些年纪,算不上是大汉了。只见他两鬓银霜,脸纹纵横,身上衣服也不干净,拖拉歪斜地挂在大大的骨架上。惟有那副神容,那双老而弥锐的眼睛,叫人不敢小觑。这人走路的架势,也是毫不含糊,步伐大而坚定,肩稳而腰沉。冬日天气里,此人着数件单衣,冒雪而来,姿态高阔,神色从容。
梁斗看着这位阔别数年的故人,脸上微喜,“你果然在南京……还是真人不露相啊!”手上烧饼递上。
大汉眼睛一斜,手一挑将烧饼抄走,两三下拆开油纸,捞一块饼在手,一口咬去大半边,边嚼边道:“你遇上事了?”
梁斗道:“我们进去说。”
二人一前一后往烧饼铺后面走,挤到一个又暗又脏的角落,腰一弯在窄窄的条凳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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