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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遂并肩而行，一路无话。至函谷关下，璇玑突然开口道，“以丸泥，东封函谷关，图王不成，其弊足霸矣。”

易晴一愣，璇玑又道，“西周时期，函谷本无关隘。周平王从镐京东迁洛阳之后，将原来是周室王畿之地的渭水平川全部封给了秦部族。秦成为诸侯国后，天下进入动荡不宁的春秋时代。为了防止山东诸侯西侵，秦国在函谷天险的东口筑起了一座砖石城堡，便称了函谷关。不想这座简陋的关城，却在兵戎相向的数百年间大大起了作用，山东诸侯的隆隆战车总是无法逾越这道狭长险峻的山谷。随后秦穆公称霸，秦国扩张，函谷关便也闻名天下来。”女子轻笑一声，“可惜好景不长，进入战国初期，魏国率先变法而强大起来，对穷弱秦国开始了长期的蚕食。名将吴起用兵训练出的轻装骑兵大显威力，二十多年间，秦国在黄河西岸的五百多里土地被魏国一仗仗全部夺去。作为天险屏障的函谷关与崤山桃林高地丢失了，石门要塞、潼水渡口等东部屏障也被魏国尽数占领了。若非吴起后来被迫离开魏国，这位和天下诸侯大战七十四次竟无一败绩的著名统帅，决不仅仅只将秦国压迫到华山以西。”

易晴听的有些出神：“许是秦国气数未尽吧。”

“未尽吗？”女子又笑，“我若说秦国气数已尽，你信还是不信？”

易晴胸口一堵，却并未出口强辩。这女子的身份实在扑朔迷离。适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幻觉她都未弄清楚，但在心底，却隐隐觉得这女子应是神仙无疑了。只是当璇玑说出秦国气数已尽的话时，她并未感到多少不服气，唯有一片悲凉和无奈环绕心间。如此感受，并非因为此人神仙的身份，使她的话叫人信服，只因为，荧玉罢了。

她的所作所为，真真伤尽了她的一颗赤血之心。不论于公、于私，竟再也激不起那份热血和冲动了。只是荧玉到底低估了易晴，易晴尽管怨极了她的冷血薄情，恨极了她对旬六的所作所为，但还不足以使其背离秦国，背离她许下的誓言。

这个不谙世事的傻姑娘，只不过是失去了博取生机的斗志，在几番打击下变得心灰意冷，隐隐有了求死之心。

“你为何入秦？”璇玑问道。

易晴确是不答，牵着马匹走到关下。

“过关者何人？”城头将军朗声问道。

“华山营斥候。”易晴朗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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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你哪里是华山营斥候。”走出一里之外后，璇玑笑道。

易晴拱手，“自然瞒不过璇玑姑娘。”

“既非秦人，何以赴险？”

“这个问题好多人问过我了。”易晴苦笑一声。

“哦？这么说来，你先前说的都不算真话？”

“真话？呵，什么是真话，什么事假话。易晴早已糊涂了。”

璇玑似笑非笑的看着易晴：“若我告诉你，秦国此番大劫，唯有你才能助其渡过，你可相信？”

易晴幽然道：“仙姑啊，易晴实在无心说笑。真是抱歉了。”

“我像是说笑的样子么？”看着璇玑认真的模样，易晴不由顿了顿身形，面带困惑之色。却听璇玑继续道：“你饮过不老泉，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了？”

“秦国国命将尽，用凡人的寿命自然无法为秦续命，但你却是半仙之体，拿你的无尽阳寿换取秦国百年苟延还是办得到的。”

易晴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百年么？”望着远处绵延盘旋的函谷山脉，她轻喃了句，眼神越加深邃。

渐行渐西，遥遥可见苍黄透绿的原野上矗立着一座黑色城堡。从远处看，这座城堡很小。在夕阳余晖中，城堡的剪影象一只黑色巨兽。随着两人加急的脚步，渐渐可见背向夕阳的东门箭楼上有黑衣甲士游动，猎猎飞动的黑色大纛旗上大书一个白色的“秦”字。

“到了，栎阳。”易晴淡淡道，眼中波光闪烁。

“哎，栎阳。”璇玑见之大摇其头，“秦国始封诸侯时，秦襄公将都城设置在陈仓山东口，原先挺好的，谁想第二代国君秦文公又将都城东迁三百里，设在了渭水北岸的雍城。这一迁，便迁走了五十年国命，虽然稳定了三百多年，但到了战国初期，秦国便被魏国屡次攻城陷地。而秦献公自认壮怀激烈，又将都城东迁到距离魏国华山军营不到三百里的栎阳小城，欲向天下宣示从此誓死不向西后退一步！谁想又将国命迁丢了五十年，啧啧，祸兮福兮？”

“如仙姑所述，秦国国命将尽却是因为屡屡迁都不成？”易晴漠然的看着城门。

璇玑挑眉白了易晴一眼，“事在人为，本仙姑的意思是，既然没本事搞好，就少折腾，越折腾越短命，懂不懂？”

易晴微微一笑。

“不过这座栎阳城作为军事要塞却是极好。你看这城方虽然很小，却当真是‘三里之城，五里之廓’。啧啧，全部用大石条砌成，城墙也比寻常城墙高出三丈有余。恩，连箭楼也是石板垒砌的。”璇玑走进城门口，见是两块巨大厚重的山石，不由感叹道，“整个城堡的外部一寸木头都找不到，火攻是没用的啦。”

然则更使璇玑强烈印象的是，这座城堡的城墙和箭楼全部都用黑色的山漆厚厚涂抹，黑亮光滑，非但威猛可怖，而且爬城偷袭者也决然无计可施。这座高高耸立在栎水岸边的险峻城堡，因为临近魏国的华山大营，所以防范很是严密。在这暮色苍茫的时分，高高的城头上已经吹起了呜呜的牛角号，城门外原本稀疏的行人已加快了脚步。三遍号声之后，栎阳城门就会隆隆关闭。

“吹号了，关城了。”璇玑笑道，回头去看易晴，而易晴却依旧保持着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原因，29日白天大概也不能更新呢，现在多更一点吧

☆、南海仙姑（下）

栎阳城内，街市萧条冷落。和大梁城繁华锦绣的夜市相比，这里简直就是荒凉偏僻的山村。店铺灯火星星点点，街边行人疏疏落落。幽幽摇曳的灯火下，可见市人衣着粗简，时有担柴牵牛者在街中缓步穿过。在这条直通秦国国府的短街上，既没有一辆那怕是简陋的牛拉轺车，也没有一个衣饰华贵的人物。店铺前的人们进行着简单的交易，或钱货两清，或物物交换，都在默默进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争执。小城短街，静而有序，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但却没有一点儿慌乱。所有这些都在无声的表示，这座小城堡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已经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了。

在逼近短街尽头是一片高大简朴的青砖平房。这片砖房被一圈高高的石墙围起，仅仅漏出一片灰蒙蒙的屋脊。正中大门由整块巨石凿成，粗犷坚实。大门前两排黑衣甲士肃然侍立。石门之内，便是秦国的国府宫。

说是国府宫，实际上是一座九开间的六进大宅院，外加一片后庭枫林园。如果放在魏国，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中大夫的住宅规格。在齐国也不过上卿规格。府中房屋一律是特大方砖块砌成，地上则是一色青石板，没有一片水面，没有一片花草，唯一的绿色是政事堂后边的一片小小竹林与几株松树。简单实在得冷冰冰的。第一进是国府各文书机构，第二进是国府中枢政事堂。这政事堂是一座六开间的青砖高房，坐落在院落正中央，两边是通向后进的月门。政事堂本身分为两大部分，东侧为国君聚集大臣商议大事的正厅，西侧为国君处理日常政务的书房。以实际作用论，西侧书房才是国府的灵魂与中枢之地。

此刻，西书房已经亮起了灯光。这是一间陈设整肃简朴的书房，地上没有红毡，四周也没有任何纱帐窗幔之类的华贵用品。最显眼的是三大排书架，满置竹简与羊皮书，环绕了三面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