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雍郡王、祥贝勒、裕亲王世子保泰,大理寺卿李光地与御史庆德一行人依位之尊卑列班恭立。
胤礽先问保泰:“伯王风寒可好些了?”
保泰出列恭声回道:“昨夜发了高热,今早起来又好些了,病情常反复,阿玛嘱臣请皇上圣安。”说罢俯身一扣头。
胤礽命他起身,眉心微微蹙了起来,听他话里,裕亲王病况堪危。他温声道:“使太医随你回去,去你府上常驻,伯王哪个时候大安,再打发他回来。身子要紧,要他不必忧心其他,只管养病就是。”
保泰面露感激,再拜:“谢皇上。”
胤礽示意垣暮,垣暮立即领会深意,亲自领着保泰往太医院选个擅长风寒的太医去。保泰跪安前又道:“臣想去请太皇太后安。”
他与胤礽一样,都是太皇太后的孙子,孙儿要给祖母请安,胤礽自然准了。
余下的皆是“自己人”,有些话便可摊开来讲了,胤礽先瞅二舅兄庆德,想他奏的事有些棘手,且石华善过世,石文炳如今还在家守制也快到时候复起了,这也得过问一回,便先向祥贝勒、李光地道:“你们那里,都如何了?”
胤祥与李光地自然知晓他指的什么,分别禀报起来,进展不慢,但力度似乎有点欠缺,胤礽沉吟片刻,忽道:“恒郡王与禩贝勒去了月余,快回了吧。”
李光地一愣,立马回神,道:“还有几个罪人口供反复,偶尔失言攀诬禩贝勒,奴才必严加审讯,必不使宗室蒙冤。”
胤礽满意点头,这李光地虽有卖友、趋利、不孝等恶名,但脑子灵光,极是好用。胤祥低了下头,嘴角有些隐隐的上扬弧度,他就等着看老八回京后看到身边亲近的大臣被砍去了大批的憋屈神情。想必这两日的宫门抄也精彩的很。
那边庆德想自己要奏的事与这也牵得上关系,便趁着空隙上前奏道:“奴才参劾年羹尧立身不正,行事偏颇。”后头的话都在折子里写了,大约就是说年羹尧与胤褆有牵扯,还曾给他出过主意什么的。
胤礽其实一直都记得年羹尧这个“卧底”,只是要光明正大的赏他什么也难,毕竟是不好说的事,到现在,居然还被庆德参劾了。
庆德与他大哥富达礼不同,走的是言官的路子,且观察来看,好像很有要和郭琇这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铁骨御史靠近的趋势,为官者不可太过奸狭圆滑,可太正直了也不好,太正直了难出头。胤礽有些头疼,本想私下里与他说,怎料他竟自己先冲上来了,他侧了侧身,目视雍郡王。
年羹尧的事,胤禛也是晓得的,上前道:“却非年羹尧立身不正,他父湖北巡抚年遐龄与京中多有故交,是老一辈的交情,他为小辈,难免要替父周旋。年遐龄多年外任,政绩卓越,为人刚正,从未听有人弹劾,可见很会做事。”言下之意,人总有两个世交好友,只论风月不谈政事,年羹尧做小辈的,见了世伯自然也要拜见。
不过是个说法,真探究起来是立不住脚的。胤礽却道:“善。”
于是众人便知皇上的态度了。庆德也不是榆木疙瘩,见此便也退下了,只是心里存了个心眼,回头要与大哥议论,这事应有内情。
之后各人都说完了,胤礽将胤禛与胤祥留下,与胤祥道:“你把刑部的事做个了结,之后便回书房上课去,等成了亲,再来上朝站班。”
他婚期本定在这年底,定的是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还是佟贵太妃、宜太妃等与时为太子妃的溪则一同相看的,仔细考究过人品,贞娴温雅,堪与之配。只是先帝丧期不宜着红,不免就要往后挪一挪,礼部重新商议过婚期再呈上。
这是应有之意,胤祥应了,只是不免要问一句继任之人,胤礽倒还没人选,胤禛想了想,禀道:“刚过一场大动,继任者不可过于刚毅亦不好太仁弱,皇上看,噶礼如何?”噶礼现任山西巡抚,积累的资历倒也够刑部尚书了,且是裕亲王表兄弟,自家人,使着也能放心,然而,胤礽摇了摇头:“他朕还有他用。刑部空缺过几日廷议吧。”
胤禛一想也可,便将话题转向年羹尧:“臣弟看他是个人才,善加栽培,可堪大用,眼下京中形势,他留着也是尴尬,不如外放几任加以磨砺。”
“也可。”年羹尧本就是他的人,加上前世听说,年羹尧身上四爷党的印记太深,胤礽要用他也觉得不好意思,干脆就随胤禛要怎么安排。胤禛说了个地方,是云南巡抚长泰辖下,长泰本是安北将军后两次调任,至云南缅甸边境有摩擦,便将他调去了那处做巡抚。
那是个好去处,年羹尧以后是要当将军的,正好能和长泰讨教讨教,而且长泰能多这么个徒弟,与赫舍里氏也有好处。胤礽准了。
胤祥见他们说完了,便笑道:“二哥要我重新读书,这倒是好的,只是我宫外的府邸还没建成,这两月都是在四哥府上借宿,宫里原先的居所也不知有没有人打扫……”
胤礽一听就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却偏不如他意,笑道:“这个容易,回头我就与你们二嫂说,让她遣人去整理。”他说到你们二嫂时,狭长的凤眼微微的弯了一下,嘴角也呈出上扬的弧度,不论何时何地,每每提到皇后,他总是含笑,凌厉的眼锋也皆收起,胤禛稍稍抬头望他一眼,侧了侧脸,看向别处,脸色丝毫未变,只是眼底稍有波动,片刻,又波澜不兴。
胤祥听了,浓密的长眉耷拉下来,可怜兮兮的唤了声:“二哥~~~~”
胤礽不为所动,胤禛也不和他站一边:“书房开课早,你宫里宫外的跑,晚上还能歇得安生?就在宫里住着罢,横竖你府邸至多不过半年就能成了。”
他说的都在理,胤祥却觉得不知怎么,老四这话的语气,似乎比平时冷了一点,也不知是怎么惹到他了,只得乖乖的应:“嗻。”
他们二嫂这会儿也没闲着,今日召了诚郡王福晋入宫,又使恒郡王福晋他塔喇氏作陪,溪则既然为后便是爱新觉罗氏宗妇,他家嫡长子没了,自然要慰问。
诚郡王嫡福晋董鄂氏,幼时便和溪则一起入宫给孝庄太后请安,两人那时便认识,后来做了妯娌见面也多,彼此具是熟悉。
董鄂氏正有着身孕,又经丧子之痛,即便上了妆也掩不住眼底的一圈青黑,面色枯黄,精神憔悴。他塔喇氏颇为心酸,待溪则说了句:“怎的气色这么差?”便接口道:“便是伤心也要顾着肚里那一个,好生保养才是。”
董鄂氏一时便红了眼眶,起身福了一礼,身姿孱弱如雨中幼蝶,颤颤的无助,她哽咽道:“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知道,可就是难放下,”她说着,晶莹的泪便濡湿了睫毛,深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道:“过些日子就好了。”她说着抬手轻柔的抚了下小腹,又从容沉静下来,对他塔喇氏感激一笑,仿佛方才失态的人不是她一般。
溪则见此便命宫女领她下去净面重新着妆。
他塔喇氏语带感怀,神色间有淡淡的落寞:“女子为母则强,难为她了。”
溪则也颇感怀,又觉莫名的心酸,他塔喇氏成婚多年未有成孕,心中自是苦不堪言的。她便寻了关怀的话问她:“五弟出门月余,家里一切可好?”
他塔喇氏笑回道:“都好,谢娘娘关心。”
“夏日越发临近,皇上说过几日就往圆明园去住些日子,到时也可一同过去,圆明园不像宫里规矩多,你们也好常来与我作伴。”溪则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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