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暗中瞪了梁仲春一眼,然后也赶紧表明心迹,“师哥,你知道的,我对你……我怎么可能对你做出这种事来呢?”
梁仲春闻言不禁侧目,心道,这汪曼春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了?当初还口口声声说他们不过是‘友情’,现在居然敢说出这么明显的话来?难不成……他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不动声色地在明楼和汪曼春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又瞥了一眼一直脸色极难看的阿诚,还是没个结果,也就只好暂时作罢。
阿诚和明楼显然也察觉到了汪曼春言语间微妙的变化,但二人戏没唱完,自然不能喊停、讨论。明楼略想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难不成……难不成是延安或者重庆的人?”
汪、梁二人虽然都知道南田恐怕有些特殊手段监视明楼二人,但都不认为她会大动干戈地在明家装这种东西。故而,倒都觉得明楼猜得有理,汪曼春问道:“师哥,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可能是什么时候装上的?这样也好有个可怀疑的对象。”
明楼看了一眼阿诚,似乎也是有意询问。阿诚说道:“应该是年三十之后,因为阿香和大姐都说,之前扫房的时候并没发现这个东西。”
汪曼春本想问会不会是顾清明,但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却还是咽了回去。倒是梁仲春把这个猜测说了出来,“不知道明长官家里年后来没来过什么人?或者,全家都有不在的时候?我本觉得也许是那位顾清明顾大少,但想想,他住在明家也不是第一天了,如果真想装,也不必这么装、这个时候装。他大可以借着送礼物的名义装一个不易察觉的嘛。而且,这么想的话,也可以想见,这个装窃听器的人应该不是家里人,也不是送过礼物的人。所以这些人才要装在家里已有的东西上——就是为了防止家里人发现家里多了什么东西,起疑心。”
汪曼春看了梁仲春一眼,心道老小子反应够快。她忙也表白道:“不管怎么样,为了安全起见,师哥,你还是带着家里人先搬出来吧。咱们跟南田科长汇报一声,然后我和梁处长亲自带着76号的人去彻底检查一遍明公馆,以防万一。”她虽然想表现,但也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抛开梁仲春,恐怕倒让明楼怀疑她是否才是那个做手脚的,甚至还有可能怀疑她是否不止在客厅里做了手脚。她想了想,为保万全,就还是补充了一句,“不然,师哥亲自带队,我和梁处长跟队?”
一番好话白白让汪曼春抢了去,梁仲春一时扼腕不已,忙也跟着表现,“正是如此,现在明公馆只怕不安全。”
阿诚虽然脸色还是不好看,但似乎已经冷静了一些,他点点头,“先生,梁处长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现在家里不能住了,还是要彻底检查一遍才好。不过,检查重要,但查出到底是谁更重要。如果不知道是谁,那以后恐怕还有麻烦呢。”
明明是汪曼春首先提出来的,但阿诚却绝口不提汪曼春,只说是梁仲春的意见。汪曼春察觉到这点之后似乎有点忧虑,她看了看明楼,有些担心阿诚的这种行为是受到了明楼的影响。
明楼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这个担忧的眼神。
梁仲春则心境不同。他看了看阿诚,心道,虽然为了这句话他花的钱不少,但……有回报总比没回报要好吧?他冲阿诚微微点头,阿诚虽然并没做明确的回应,但为了表示看见了也还是轻轻抿了一下嘴唇。
不知道是真的只是在配合阿诚,还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再背着他放弃一个人的性命,明楼就连忙说道:“当然要搬也要查清楚,梁处长说的的确有道理,这事应该是个外人……”他说到这儿,仿佛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急对汪曼春说道:“曼春,我送去照顾你的那个桂姨!她就是在年三十当晚到的明家!”
急切、忧虑到,似乎甚至来不及叫一声汪处长。
第30章 30
汪曼春将窃听器一事告诉给南田之后,南田立刻阻止了二人带队前往明公馆,“此事十分严重,我会亲自带队去做一个检查。”
汪、梁二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都没敢反对。明楼听说之后当然也不太可能说不,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打算拒绝——他不希望让别人察觉到书房里的窃听器,毕竟,他还不想让人拿住他的把柄,说他有泄密的可能,并借机剥夺他现在的所有。
但南田不会,因为她现在更怕自己派人监视明楼的事情曝光——之前汪芙蕖的事,已经让汪曼春有些疑虑,如果再弄出孤狼的事来……她担不起破坏新政府内部的责任。
这次的‘搜查’维持了两天,最后公开的结果是‘除了那个在客厅发现的窃听器之外,并没有出现别的’。但与此同时,明楼和汪曼春却没放过桂姨。
汪曼春虽然自问没在桂姨面前流露过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把柄’的东西,但身边有这么一个不稳定因素,对于汪曼春这种人而言当然是不安全的。而对于明楼而言,桂姨首先是条中山狼,其次才是一个很好的工具和借口——他首先要肃清家门,其次才要达到目的。
南田本来是打算‘亲自审问’桂姨,然后造成桂姨受不住大刑死亡的假象,以保证自己的‘孤狼’计划不被曝光。但汪曼春甚至在明楼来得及开口之前就回绝了南田,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南田科长还要带队排查明公馆,这点小事就由我来代劳吧。毕竟,此事宜早不宜迟,万一把她关起来她自裁了,那咱们不就都白忙活了?”
“不错,而且越是尽早也越好将她背后的人一网打尽、出其不意。”明楼知道,南田不敢公开承认孤狼的事。虽然日本高层不信任中方人员不是第一天,也说不上是秘密。但是有的事能做归能做,但不能说就是不能说。谁先把这种完全不信任——甚至于要往对方家里派情报员、安小玩意——暴露出来,谁就必须得承担破坏新政府内部和谐的责任。而这种责任一旦一肩挑起,最起码,她在中国的前途就结束了。
汪曼春几乎是24小时监控着桂姨,她用尽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的折磨方式:长时间的连续逼问、疲劳轰炸,甚至拒绝提供食水。
桂姨始终只是一个普通的仆妇,从未接受过任何抗压的训练,对南田也毫无忠诚之心,她之所以选择和南田合作,一来是图财,二来则不过是想报复明家当年赶走自己。无所谓忠诚,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两个字。所以汪曼春不过用了一天就结束了逼问。
但汪曼春扣下了口供,甚至没有提交给明楼过目。
“你说这汪曼春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也不提口供的事?”汪曼春那边没消息,除了南田,最着急的自然就是明楼。阿诚却仿佛并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倾身过去给正在看报纸的大姐倒了茶,又扭过头去跟顾清明说道:“你去看于小姐和郭骑云了吗?他们俩那边没被人骚扰吧?”
顾清明看了看明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先回答了阿诚的话,“去看过了,除了……那位小姐刚出事之后有特高课的人过去询问、蹲守了两天之外,没什么事。骑云说,生意也还能正常做,那些人再没去过了。”
“那还好。”阿诚听了似乎是十分放心。明楼知道,阿诚虽然在外头一直配合他演戏,但程锦云之死始终是阿诚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儿。而偏偏,他也无从为自己的这次心狠做出任何冠冕堂皇的解释——他们本就是阴暗里的人,哪里配谈什么光明呢?
明台的目光在二位哥哥之间转了一圈,突然想起来昨天大姐跟他说的话,“你大哥也很为难吧?出了这种事,咱们不过就是伤心罢了,但他呢?阿诚怪他,外头却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去善后。我本来想劝劝阿诚,但又觉得不好说。毕竟,程小姐就这么走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怕越劝越乱。明台啊,你要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姐不是要问你,而是希望你能帮我劝劝阿诚,也劝劝你大哥。”
明台想了一下,“阿诚哥,桂姨那边是怎么回事啊?”他没好意思直接替明楼说话,但还是帮着他问了一句。
明楼少有的用一种感激的目光,看了明台一眼。
阿诚虽然对明楼的计划有些心结,但他显然还不至于跟无辜的其他人摆脸色,“她大概是跟重庆或者延安有什么联系,所以才回来想要监视我们。之前送她去照顾汪曼春可能也是打乱了她的计划,所以才弄出了窃听器这么档子事。你不用担心,只要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后就不会出这种事了。”
明台看了看明楼,又问道:“阿诚哥,那你和大哥又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这么直接问看上去有点儿缺心眼儿,但顾清明觉得,对于这些心眼儿太多的人来说,最无法招架的就是完全没有逻辑可循,也没有章法可依的询问。所以顾清明虽然没说话,但也没做任何动作反对明台。明镜此时也放下了手头的报纸,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这两个弟弟。
阿诚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去——没说拒绝的话,但明明白白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明楼很想说什么,但又偏偏无法明说,过了许久他才对阿诚憋出来一句,“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敢瞒着你。以后……以后我都不会了。”
明镜从前习惯了二人形影不离,故而从未多心。但此时乍然听到这句话,神色不禁微微一变,有一瞬间几乎就要开口质问,但她看了看并无异样的阿诚,不知是不是心存侥幸,她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对此作出什么评价。但就在她正要问阿诚一句‘你看怎么样’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敲客房的门。她看了看阿香,阿香便忙过去开门了。
来的是梁仲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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