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手里握着一封信,领着苏谦与琳琅迈入客堂。三日前两人还是一见面便是剑拔弩张,此刻却是没有半分紧张气氛,就像招待客人一般,端木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未知凌盟主大驾,下人们怠慢了。”说罢,吩咐苏谦道,“去,上壶……”
“不必了。”凌初出声打断,自打端木进屋,他便感到一股威压逼近,对方的武学造诣较之三日前简直翻了不知几番,更证明了师兄现在凶多吉少,他哪还有闲情跟端木客套。
“端木,我师兄现在在哪。”凌初心乱如麻,索性开门见山。
“凌盟主竟是来讨人的……”端木眼角弯弯,言语却是彻骨的寒冷,“难道尊驾觉得,本座会浪费一丝气血吗。”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便直直逼来,幸而端木早有防备,反手便抽出苏谦拿在手中的剑,稳稳的格挡了下来,剑刃间立刻交错出一声巨响。凌初剑法精妙,此时更是杀红了眼,招招只为夺命,端木虽是一一挡下,手中之剑却已发出不堪重负的翁鸣,端木索性不再防守,左手成掌绕开那剑刃便朝凌初击去。却不料对方并未回剑格挡,反而更以迅猛的身法持剑袭来,端木闷哼一声吃下一剑,对方也被内力震退数丈,伤及心脉,半跪在地,但手上仍是紧握着剑柄,又支着剑起了身,摆明是要与自己同归于尽才肯罢休。
心知教主此番回府功夫已不能与三日前同日而语,见端木受伤,一直站在后面摇头晃脑的琳琅有些惊讶,正准备从袖中取出银铃来,却被端木伸出一手拦了下来。
“凌盟主,你明知与端木没有公平对抗的条件,何以一心寻死?”
凌初以袖轻拭嘴角,雪白的衣袖霎时一抹血红,支着剑,凌初晃了晃身形,却还是站了起来:“阁下就当凌某生无可恋,还望成全。”
“的确,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可尊驾有家有室,并非了无牵挂吧?”
霎时,凌初身形一震,端木也不再多言,房里弥漫着诡异的静谧。最终,还是凌初打破了沉默:“你知道了。”
“尽管凌盟主做的高明,命人仿了我端木府的金漆封口,每半月便以寒露教密信报平安,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将手中持剑反手插入苏谦手中的剑鞘,端木眼帘半阖道,“算算时日,再过个把月,便是尊夫人临盆的大喜之日,端木是不是该在这里提前恭贺凌盟主?”
“……”
凌初没有作声,但那警惕的眼神充分的说明了他有多么在意这即将出世的孩子,确认了这点,端木才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凌盟主,本座可以告诉你,只要你在一日,从今往后,寒露教不会染指中原武林,更不会动承天剑派任何一人。”
面对端木的信誓旦旦,凌初并未轻易动心,而是眯起眼,道:“为何?”
“……因为”被这一问,脑海中便浮现了那青衫青年的身影,端木心中五味陈杂,隐隐愧疚,叹了口气,只言简意赅道,“本座一诺千金,说到做到。”
在端木示意下,苏谦将剑收好,从袖中取出两个物件来,上前了几步递了上去:“凌盟主,这是金线蛊的解药。……还有顾公子留给阁下的信。”
凌初原本怀疑与警惕的眼神,在听见后半句话一扫而空,他从苏谦手中夺过信笺,连剑都丢了,手指带着颤动,打开信笺。
水墨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一副日落景图顿时铺开在面前,凌初霎时红了眼眶。曾几何时,凌初还对自家师兄这写写画画的爱好嗤之以鼻,他理所当然的觉得,纵是再多笔墨,又哪有身临体会的感受来的强烈,有空将那东西画上个三四个时辰甚至三四天,倒不如趁着美景在前,好好的欣赏。
因为他从未想过,人生苦短,世事变迁,那样的摄人心魄美景,那样的安心舒服的感受,也许有过一次,就再也没有第二次。
式微,式微,胡不归。日落了,何不回去呢。
想到那一向软弱胆小的师兄,面对即将到来死亡,唯一想到的事却是劝自己回去不要以卵击石,凌初蓄在眼眶中的泪霎时断了线。可如今他一败涂地,连至爱之人都没有护好,那没有了师兄的承天剑派,他又该以如何的心境而归。
端木以无辜孩童的性命要挟自己活下去,却也是师兄的意思。世间还有太多良辰美景,师兄自然是留恋的,那样惜命的一个人,却是没法再去体会,再去观赏,反过来便只能希望最牵挂的人能好好生活下去。
端木看着眼前这白衣青年握着薄薄一张宣纸垂首饮泣,却终于是收了声,他像沉默的雪狮一般缓缓起身,拾起剑收入剑鞘,整个人也同剑一般锋芒尽敛,接过端木府苏管事手中的药瓶。一言不发,便稳着脚步,转身朝府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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