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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玩笑几句,章瑛心中稍定,仍旧追问道:“母父是何时患上腿疾的?”这几年章瑛深居后宫,章家人又收敛了许多,难得进宫求见,他便很少能得到母父的消息,只靠书信往来。不过以前他做内侍时,倒有前来探望的族人告诉他姚老安人曾一度咳喘不止,因此章瑛就跟御医打听了治疗的方法,数次在京城搜集名贵药材托人带回家乡。但是过去旁人并未说过他母父患有腿疾,可见这病多半是近些年新添的,只是老人未免儿子挂念而没有在信中提及。

姚老安人并未回答章瑛,旁边的那个老仆却忍不住说:“少爷,这都是为了……”他刚一开口,姚老安人立刻打断道:“阿兴,你老糊涂了?”章瑛猜到其中必有内情,就指着在旁伺候的谨言和阿圆对姚老安人说:“母父,他们服侍我多年,都是信得过的。官船的舱壁厚的很,关起门来旁人根本听不见我们说什么。”他又转头对那老仆道:“阿兴,你对我母父一向忠心,有什么事你尽管对我讲来。不要怕。”

阿兴果然不顾姚老安人连连使眼色,对章瑛说:“少爷,安人腿上的病都是因为你出事而落下的!那时人家都说只有神仙才能救得了你的命,所以安人就把城里城外的寺庙都拜了一个遍,不论哪座佛堂、道观都要一连跪上整日,两个月内,天天都是不断的——这哪有不得病的道理?”

章瑛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三年前他被封为宫眷后曾特地给母父写信报平安。那时他想到,自己因章忠信一案而获罪受罚众人皆知,若是事后全然否认反倒易令母父生疑,更添忧虑。于是他便尽量轻描淡写地解释了自己暂时被打入冷宫的原因,只说是皇帝与自己因章忠信一事暂时产生过误会,如今两人前嫌尽释,还有了孩儿,自己将来在宫中必定平安无事。此后,姚老安人在给章瑛的复信中也只是嘱咐他要谨慎自省,好好照料公主等等,并未再细问过旧事。章瑛一直以为自己在冷宫仅住了两个多月,母父在家乡应当不会受到多少波及,不料姚老安人竟为此落下了严重的疾病。

念及于此,章瑛歉疚至极,跪倒在姚老安人面前哭道:“都是孩儿不孝,连累母父担惊受怕不说,还伤了身体。孩儿实在有愧!”姚老安人抚着他的肩膀颤声道:“是母父害了你!要不是我当年由着他们把你送进宫里,你又怎会遇上那样的祸事!这些年我无一日不后悔,就连你舅舅也常说我太傻。早知如此,我当年就该带着你远远逃开!你从小就肯读书上进,不靠着侯门公子的身份也能过活,说不定倒比现在平顺安稳些!”

父子俩痛哭了一阵,姚老安人叫章瑛起身坐到自己身边,又问:“在信里我不敢提——怕犯了宫里的忌讳——也不知道你现下究竟过得如何?那一年,你六叔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连族长也受了牵连,你革职查办后,是不是也跟着遭了大罪?”章瑛道:“母父是听谁说的?”姚老安人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哪个不议论?我那时天天去找你叔伯商量对策,可他们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族长家更是连门也不让我进。你几个舅舅打听来的消息跟我自己听到的差不多:都说你六叔命丧于大理寺的酷刑;你也是凶多吉少。好容易等到了朝廷的旨意,我听说你性命无虞,只是打入冷宫,还有些庆幸。结果旁人却说,冷宫是个最折磨人的地方。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实在走投无路,也能求神佛显灵救命了!”

章瑛强作镇定道:“我一直好得很,从来不曾受苦。母父不要多想,更不要轻信那些道听途说之辞,否则我在宫中也要不安。母父若想知道什么,直接让人捎信问我就是,宫里规矩再多,也是崇奉孝道的,何况陛下最肯体恤他人。母父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姚老安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嗯,也是。瑛儿,还有人说,你确实是你六叔的帮手,其实本应受罚,可是陛下被你所惑,终究舍不得杀你,反而封你做了宫眷。这话我是一点不信的,可宫里的事情我也想不明白。”

章瑛道:“陛下待我一向真心,我又岂能做下等的事情辱没于他?六叔的案子出来之后,陛下将我交给大理寺查办是另有用意的:为了警示高门大族,叫他们知道朝廷的厉害。等风头过了自然将我接回去。——这是陛下事先就同我商量好的,结果倒让母父大大地担忧了。”姚老安人惊讶地问:“此话当真?”章瑛道:“大理寺的手段天下皆知,要是陛下真想治罪,我哪里还有活路?外面的小道消息也不都是胡说:我确实是让大理寺审了几回,也在冷宫里住了几个月,不然,外人又怎么能被唬住呢?不过大理寺可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就是他们想动陛下也不会答应。”章瑛说着往姚老安人跟前凑了凑,又道:“母父再看看,我不是总在信里说自己样样都好,原来母父一直不信?”

姚老安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长出一口气道:“我过去只当你报喜不报忧,现在才有点信了。”章瑛道:“怎么只是‘有点信了’呢?天子南巡只有我一名宫眷随行,还不是深得圣眷?母父只管放心。”

姚老安人点了点头道:“虽说如此,你也要懂得分寸,切勿恃宠生娇、任意妄为。在宫中切记与人为善。”这时,阿兴插嘴道:“安人,这话就不对了,天子身边的宫眷多得是,要处处行善,少爷岂不是要被人欺负了去?”姚老安人一愣,皱着眉头思索了起来。

章瑛的母父出生于,性情温厚而清高,绝不会建议儿子争权夺势、算计他人,但是听说宫眷会因为正直或者良善而受人欺负,他自然又舍不得儿子吃亏。章瑛见书生气十足的母父为了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左右为难,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拉起姚老安人的手说:“母父别想了。宫里不是外人猜测的那样,倒比寻常的大户人家更清静些。天子日理万机,正经事还忙不过来,哪有功夫整天在后宫流连,引得宫眷们争风吃醋?再说了,宫眷大都是从熟读圣贤之书的世家子弟中遴选出来的,父兄都是翰林的也不在少数。这样的人怎会刻意琢磨龌龊的念头?又哪来的‘欺负’一说?”

姚老安人心思单纯,闻言便道:“这便是了。族中那几户家宅不宁、整日吵闹的,还不都是因为家眷幼而失学,不识纲常之礼、尊卑秩序。你四岁就能读书写字,今后也更要严于律己。便是旁人行为不端,你也不要仿效于他。莫忘了我过去常叫你背诵的那句话,《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不忒’。”

听到母父先生似地提醒了自己几句,章瑛的眼眶又有点发湿,连忙叫谨言把自己从京城带来的小绣屏拿过来放到了桌上。

章瑛指着绣屏道:“我原本想把公主也带回来给母父看看,不过她年纪太小,怕经不起路上颠簸,所以还是过几年再说。不过陛下想得周到,让京城的巧匠做了这个双面的绣屏,绣上公主的样子,母父什么时候想看就都能看了。”姚老安人端详了一阵道:“像你,也有点像你父亲。”阿兴看过后也眉开眼笑地附和说:“就是就是,跟少爷小时候一模一样!”章瑛笑道:“那是你们没见过陛下,人家说公主的五官都是随了她父皇,只有脸型有点像我。晚些时候,等陛下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再叙谈一会儿,章瑛就陪着母父用了午膳。老人饭后难免倦怠,章瑛便安排他在自己舱房中稍事休息。下午姚老安人起身后,两人接着聊了好一阵小公主的事情。

傍晚时,曹钰回到了船上。姚老安人见了皇帝不免惶恐,但皇帝对他亲切有礼,章瑛又在一旁解围,于是老人很快镇定下来,坐在章瑛身边跟皇帝同桌吃了晚饭。

转眼天色已暗,到了要送姚老安人回去的时候。分别近二十年才能重聚一日,章瑛自然极为不舍,但除了嘱咐母父保重身体,等自己过几年再带公主回来探望,他竟是词穷了。姚老安人最终又对曹钰行了个大礼,说:“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不要见责。奉君的长处、短处,我最清楚。他的父亲走得早,我又对他过于怜爱,未曾严加管束,因此他从小便有些任性执拗、自作主张,便是到了今日也不够稳重。多亏陛下不怪,还将他封为宫眷,十分善待。若是他将来有什么举止失当之处,还请陛下看在小公主的份上,多多包容。”言毕,姚老安人又对章瑛道:“你要忠心服侍陛下,老成些!”

章瑛怎会不明白母父对自己的回护之意,立刻点头答应了;曹钰则答道:“老安人放心,朕与云栖自幼相识相伴,如今又有了辰儿,早就是一家人了,朕必不负他。”姚老安人闻言又要下跪谢恩,皇帝连忙搀住。

姚老安人下船后,章瑛直到轿前引路人的灯笼看不见了才回到自己舱中,只觉离别之苦痛彻心扉,远比多年前自己被族人强行送往京中时更甚。彼时章瑛年纪尚幼,进宫后又结识了杨锦麟和周从敬等好友,日子并不难过,因此并不能完全体会母父当年的痛苦。现在自己有了孩儿,章瑛才渐渐明白了过来:他南下一次,不过三两个月不能跟辰儿见面,心中便时时思念担忧,母父被迫与自己分离了近二十年,又当是何等难熬?也难怪他老得这样快。初次上京时,章瑛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还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回到母父身边;现在他却明白,母父身体不佳,自己又无法经常回乡,只怕这就是两人最后一次相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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