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回到寝室,沈骧从柜中抱出青瓷坛放在桌案上,从袖中摸出两只纸元宝放入坛中。“和婶说,未成过亲的后生,都有压岁钱。过年好鹃儿。待我结了手上这摊事,必要告假几日,带你寻个开阔自在的去处,让你安居下来。”
转眼开年,各处启封领印信锁匙开始办差。首当其冲的公办,就是宣布沈骧自即日留禁文案库,以观后效的处分。同级幕僚都已知道了安远卫将军行辕的斗殴事件,亦都认为沈骧未曾被当堂拿问下狱,已经是莫大幸运。
一波未息,紧跟着又起一趟波浪。众人还未散去,门外有人报名自称:奉武靖王之命,给胥吏沈骧送来两坛吴州特产桂花酱。一时间,连沈骧都是一愣。
杜崇朝酱坛扫了一眼,面沉如水:“哦,端是做工精细,还是胶泥封坛的。小沈文司喜欢甜食倒不新鲜,新鲜的是足下的口味偏好,居然令堂堂戍边郡王,都能遣专人传送吃食。好大面子哟~~”
沈骧挽手淡笑着答道:“卑职怎敢有此等玩闹之心。是年幼时常与表兄一处,往武靖王帐下走动玩耍。彼时王驾还是武靖侯。想是王爷知道卑职被派驻于此,便也依旧逗趣送来此物。此类胶泥封坛的桂花酱,放存越久,口味香味越好。这两坛酱留于大人品尝吧。”
“武靖王专程遣人送与足下的,本官怎好夺人之爱。”杜崇饶有兴趣的看着沈骧,很想知道这少年又会耍什么小动作。
沈骧随之弯起一丝笑:“王爷不过是借此物训教卑职:唯有吃得苦中苦,方有一日等得甘甜馥郁。王爷的心思,卑职已经领会到,这两坛酱送与大人,以谢阁下暗中相助之情。”
乍然被人点破,杜崇险些从座上蹦起来。急速扫视过四外才压低声音探问:“足下怎知杜某是王爷的人?”——“简单。桂花酱需要拆掉泥封方可取食。桂字去掉一土便是杜字。王爷实在暗示卑职,万难之时可求助于杜大人。不是么?”
杜崇畅然笑开,实则已觉浑身汗毛乍起。“今日杜某可真是领教了。凤郎真急智也。如此,崇也不需再藏。即日起长公子尽可安心在文档库检理档案。其余事情,只要叶某人不开口,足下便不需涉足。他目下正忙于追剿戍外流匪,不大会有精力顾及这边。只是于年前提到的‘自陈年积案中筛查线索’之事,确非是搪塞。”说话间,伸手向身边让了一下,示意沈骧就近落座说话。
“自先皇驾前安奉督知府陆歆陆大人仙去之后,安奉境外流寇直如蚁穴倾覆般,到处蔓延开来且愈演愈盛。尤以安远一线受袭扰最频最重。叶沐泓常说是--有人暗中操纵。可硬是无迹可查。便是最近时候,他已开始怀疑,是王爷在与幕后之人勾结作祟,欲图借势做大。故而他欲寻的线索,多半是冲着奉节督护那边。”——“说人是非者,实是是非人。”沈骧哂笑道。
杜崇噗嗤一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一结论。“王爷其实早已觉察。权且念在叶沐泓于保疆守土之上,功不可没。故对此亦是一笑置之。留下官于此,并不为窥探。无非是谨防宵小谗陷,激得叶沐泓凭一己之私假忠勇之名,肆意大动刀兵贻祸于无辜百姓。”
沈骧闻言起身朝杜崇挽手一拜:“王爷忠君爱民之义,杜公倾心相待之诚,骧感之肺腑。必尽心相助。适才大人一番谈吐,晓以理动以情,木石心肠也会开化的。卑职明白随后该如何做。如此便先告退。这桂花酱留于大人也好有个解释物证。”
正月初八日,尚京方面快马传来喜报:皇后罗氏、贵妃邓氏,皆报出得蕴龙嗣。今上大喜大赦天下,为皇家首位皇嗣祈运添福。安远城中因此张出榜文:上元节当日解宵禁,放花灯以示祈福庆贺。
上元节这日,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沈骧方才熄尽烛火关好库门出来。城中四街八巷已逐渐点起各式灯笼,一团和气、双瑞纳吉、三星高照、四季咸安、五福临门、六畜兴旺···直至九九朝阳,每一团灯火,都是一把暖暖的期望。望着那些精巧粗狂不一而足的灯笼,骧心头五味杂陈,只觉一股冷气顺着衣缝往体内钻。禁不住往袖管里对插起两手,信步走进人流。
经过一个小货摊,看摊子的老嬷嬷刚刚往货架上挂起一盏元宝灯。见一个形容俊美的脸庞掠过,忙抬手叫住递过一合香粉张罗道:“姑娘,这是刚上的新货。你且试试看,搽在脸上保管肌肤嫩的,比剥了皮的鸡蛋还细润。”待那人停步回头,老嬷嬷又急忙改口“冒失了。上岁数眼神不济。怎的也想不到,这位公子爷的容貌竟比女孩家的还好看。那就带给你家娘子吧。今日是上元节,带些个巧物儿给娇娘,必定和美。”
沈骧被说得不禁笑了:“谢了老嬷嬷,在下尚未婚娶,用不上这些。”
老妇人顿了一下,又从摊子中摸出一只簪“那就看看这簪子,最新式样呢。上面镶了松石,男女都合用。”
看着老人的热切以及满身补丁的衣着,骧轻呼了口气,走近几步,伸手接过发簪。赶在灯节多寻商机是经商人必有心思,小本生意人更是如此。
趁老妇取棉纸包裹发簪时,骧就便闲问几句家常。老妇答,儿媳领着孙儿们到前面看灯去了。她留在照看摊子。老伴扎些灯笼稍后来换她回去。当问及家中立户之人时,老妇扯着袖子遮住脸,只把粗糙枯瘦的手摆着,哽咽半晌才断断续续开口:“快别提那坑害人的混帐种子。好端端的军马营差事,不好生用心当差。偏生做些个盗卖营生。直说是雪堆里埋死孩子,哪有个不见天日的。终是被查抄出来,自主事官到下面马房草料的人,一条绳子连了几百号人。连秋决都不等,直接拉到军营外面开刀问斩。咱家算是去的早,一家老少跪地磕头,好歹算是把尸身领回来。有人家去晚了,只有被野狗啃烂了的人头,家人的身子竟是寻不到···”说至此,老妇已经痛哭失声。
沈骧听得简直毛骨悚然。野狼野狗啃尸体,竟会挑三拣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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