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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霜月

霜月,其性阴寒。中毒者症候为肢体冰冷,颇似中风寒之兆。随时辰延续,寒侵血脉脊髓,致经脉凝滞。及时服下解药,佐以足量烈酒烘热为浴汤浸浴,辅以推功助温催行血脉流转,遂可驱尽。

幸亏有雨航在家,发觉两位兄长情形有异时,凭着手上的针灸之技,将谢琛慕超的心经肺经穴位封住,总算是为沈骧抢出了足够的救治功夫。

解毒疗法听来简便,沈骧心头的怒火亦是烈焰升腾足以烧天。

一直以来追随者父亲的脚步,感念先帝知遇和临终嘱托,按下个人恩怨,无非是期盼着效忠君王保天下祥和。但霜月之毒的寒性已足够将沈骧冻醒。原来自己出生入死不计毁誉的效忠作为,在皇家威严体统,及天子私欲之前,终究是一文不值。

天子,奉天承运,得天独厚,当如是也。那么,御座上那人当真足以和王座匹配吗?他撇不开珠帘之后妇人的扶植支撑。如此,即使能有人辅以他再造之功,亦是要粉碎在所谓的伦常孝道之中。至于那个向他输送真气的人,亦将成为母子两个向祖宗社稷皇家体统献祭的牺牲品。

沈驰的妻子李氏甚是娴淑,孝顺公婆照顾夫婿极为勤谨。很得安氏夫人心意。在长公子外出期间,由其帮着安氏料理了一些家务,也都细致周详。

只说这一晚,沈驰发觉妻子的情绪极不正常。便走过去询问缘故。李氏心惊胆战的告诉丈夫:长公子刚一回府,就当着安氏夫人的面,下令绞杀了新府中四名侍妾。李氏不敢相信,那么俊美的人,面对着绞杀场面,居然还能悠闲的品茶。

沈赫得知儿子安然回京甚是欣慰。至回到侯府时,亦才听说慕超谢琛受风寒的消息。安氏夫人经与沈骧商议,将那兄弟二人移回侯府中静养。沈骧托故要静心整理西行踏勘,留在新府中。

鸾尉小筑中空空荡荡。见沈赫进门,雨航快步迎上来见礼,回禀说:骧在房中刚睡下。他居然是两天一夜没合眼。

沈骧蜷在床上还睡着,如此沉睡在近几年内到属于难得。半条被子滑落在床沿,余下半条骑在两腿之间,长发散开垂在枕畔,黑中泛着青色如丝如段。应是刚沐浴过,还等不及晾干就倒头睡了。沈赫上前,另打开一条软被为他盖上,回头示意雨航到外面去说话。

等了一炷香的时辰,房中响起沈骧睡醒念叨说话声。雨航的沈赫示意,起身先行入内关照起床穿衣。

“爹爹何时回来的?雨航也不叫醒我。”骧走过来向父亲见礼。

沈赫含笑招呼儿子落座。“见你睡得正好,便不要他叫你。雨航且去准备一下你们两个的袍服。待长公子醒醒盹儿,便随为父回家,一同用个团圆饭。”雨航欢喜的应了一声,识趣的回房。

探过沈骧的脉息,沈赫不禁皱眉。“你的内息还是虚浮,莫非回来之后动用过。”——“超哥中风寒较沉,跟前的人不尽心。孩儿一时情急处置了,随后帮超哥现做了推功驱寒。加之前几日赶路有些疲惫”

“也不至于悉数打杀吧?”沈赫听似轻描淡写的询问道。——骧明白,父亲是听说了新府中侍妾被处置的事。遂即答道:“若这几人仅是某一方面来历,倒也不至于出此重手处置。可恨的是端着一派来头不小的姿态颐指气使,最是容不得。”

沈赫失笑一声,问:“哦,什么来头?”——“有叶茂旧部派来的,还有大阁领手下的。此番和亲功亏一篑,六七成倒是毁在这两路人手中。此事若行叼噔开,他们又能将责任推得干净。”骧恨恨的将拳在临手的桌案上敲着。

“如此说来,叶沐泓算得是死得其所。”——“孩儿正是这样想。此番竟是多得放之兄的大力相助;他还助我破除了兰若毒。”沈赫闻听点头微笑,深感欣慰。

和亲之事功败垂成,安奉线上布防将更重于联盟防守。英琭不可能长此以往象这一番似的,高抬手轻落下。天相郡如能有王侯之尊的人,必可坐定局面,此桩人选则以骐王为最佳。然如此一来,松延宫必定会疑虑他在外拥兵自重。预计会加派监军以及大量暗卫随行监视。沈骧对父亲表示,有意请职前往安奉就任鹤卫分堂阁主。如此亦方便将谢琛、慕超先行带出是非之地。

沈赫听罢儿子的论述,沉思半晌点点头。慨然一笑拍着沈骧的背:“换了衣衫,随为父回家。”

随着时日推移,越发看透诸多事情,沈赫对于面前种种的反应越发淡然甚或是漠然。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容他放在心间。亦或是说,他已做好随时离开的精神准备。

父亲异常平和的反应,令骧暗松了口气。实在不知如何述说。要如何说,儿子被松延宫出卖给英琭;要如何说,两位哥哥的寒症是被禁宫内某一派指使下毒;以我目前内力只够帮慕超解开寒毒,谢琛的情况则要看随后与座上之人的交易。要如何说,我们辅佐了怎样的一个王者?因为所谓君臣相知包括沈骧本人,在此人眼中终究是玩物,可以随意拈来送人。

当晚家宴之上,沈赫向家人宣布,决定于沈骧婚后,即将朔宁侯爵位留予沈骧承袭。世子沈驰需另求赐爵。他将于年底上本致休,携安氏夫人回江虞。此意一出,全家人虽则错愕,随即却都是默许不言。

沈赫发觉沈骧在晚膳之后,独自坐在菡园六曲桥的栏杆上,手把着栏杆的端方花柱头出神。于是走上前驻足下来。骧回头见是父亲勉强一笑。

“爹爹,兰若牵情破除,我反而觉得心里被扎进一根刺。我想拔出来,可动一下都是痛不可当。”——“骧儿长大了,在动情。”

“情是这般酸辛痛楚吗,为何还会有那么多痴缠?”——“求之不得以致欲求不满。略有小获便令食髓知味。”

“西恒走了一遭,我惊觉的许多事情被我视而不见,或是混淆。不知日后能否分清楚。”——“无妨,届时爹爹自然会帮你看清楚。”

志锐五年冬季,异于往年提早近一个月。朔风由西而冬直抵昌之腹地。每经一日,朝堂上都有步步迈入冰窖的错觉,彻骨凄寒。

十月十六日,沈骧因赴恒送亲,处置多生错漏,被随行官员联名动本参劾。言其出任主使期间,一意孤行触怒西恒国主,祸及宣平公主,导致和亲半途搁置,殃及边贸榷厂开设,等众多国务。又致使身为上朝官员在胡裔处百般受辱,以致国体官声蒙羞。特请旨今上做主。联名折中,罗锴的签名赫然在内。

沈骧对被参奏事表示无可辩驳,因其当殿质询递本上奏的官员,言语不恭触怒天威,被处以禁足都尉府闭门思过听候处置。

十月廿日,流行驿马入京上报,天相关外夷戎铁骑叩关。安奉都护急调五千人星夜兼程驰援。得以及时御敌于关外。战后,领兵主将罗锴奉武靖王之命,暂时留守该处待命。

十月廿一日,上降旨,准武靖王奏请,加封罗锴左将军之职,留驻天相关着手先行建卫。

十月廿二日,还在禁足期内的沈骧,被人看到擅自在外冶游,告到御前,虽被勒令即时复职。身负相关过则继续查办。

十月廿三日,御弟骐王当朝请旨,请准带兵前往天相关建卫戍守。上准奏,赐骐王天相督帅,播四万人马赴天相镇边,建都护府,加王爵,便宜行事。特准就地招兵补充军备,总领天相全线二十一县。定于年初三日启程。

十月廿四日,流行驿马再入京城,安奉防线南突显西恒云骑卫攻袭。该处正是由归宁、虽安、盛德三个县组成并称为‘归德三府’。此地一旦失陷,安奉防线直如被撕开一角。归德知府为免遭屠城之祸,开城献降。恒军主帅入城后接手关防,并依约定安民驻兵建营,并无再往前推进之意。

十月廿五日,安祚侯罗嵩请旨驰援归德府。即获照准。定于三日后领兵两万赴归德府迎敌,收复失地。同日,松延宫突发懿旨,为翰林院编修慕超赐婚,娶安祚侯独女罗玮为妻。

十月廿六日,慕超被特指加封云州知府,命其婚后即行上任。

十月廿七日,于是这一日沈、罗两家匆匆忙忙为慕超和罗玮操办了简单的婚事。

愧然看着一对新人步入喜堂,罗嵩一张脸涨得猪肝也似。对着沈骧百口莫辩只恨无地缝可钻。从今而后,凡提及罗家,必会说罗氏一门妄名逐利无诚无信···罗嵩只道,增援归德府激战沙场,得有建树,还能有脸回来见同朝臣友。

反是沈骧阔袖一拂,朝着罗嵩翩然一拜。颇具哂色的笑劝:“世伯大可不必介怀,如此未尝不好。家兄立于清流群中,洁足净骨,声明比之小侄亦是清白的多。断不至于辱没罗家碧玉的清傲风骨。终于得见家兄成就,骧是说不出多欢喜,怎么还能隔阂。”依然是动作利落,翩落惊鸿般一拜,转身指挥家丁仆人。言行举止丝毫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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