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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之。”骧被一个闷雷惊醒,朦胧中触到身边空空,不免脱口呼唤。——“为夫在这呢,骧儿。”英琭和声细语的笑应着,轻衫飘举的至床边坐下,拾起骧的手放在唇上重重吻一下。见他一身金粟色中衣衫裤,有水绿流苏汗巾随意绾着,衣衫半合间□着坚实胸怀。半干的发松松拢在背后,举动间有清晰的菡萏香。

英琭抄住骧腋下将之架着靠在引枕上。“还在担心那冒失小侯爷?不过就吓唬他一回罢了。此刻早已酒足饭饱洗白喷香的睡成个蛋似的。待你家大公子来了,便让沈驰跟他走罢,愚兄拙弟刚好凑齐。”

骧不置可否,只伸手附住英琭弯在他近旁的腿。“超哥来此作甚?”——英琭一边为骧整理好内衫衣襟,一边坦然回答:“几日前骐王驾前的贺铭来咸宁,奉上亲笔相邀会盟文帖,并天相方面所得线报。尚京城于一月前加强盘查,禁城更是封锁消息往来。但我已接到确切消息,隆睿嘉被隆昙幽禁了。一度梦想皇后临朝训政的罗氏,未得迈上金水桥,却先走去了奈何桥。具体起因如何,还要再等尚京快报过来。”言至于此,英琭忽然闭口了。他是当真不想把此类事,当做与爱人相逢之下的主要话题。

骧等了片刻不见下文,随口问:“下面···没了?”——英琭亮着一口好牙哧的一笑,拿起骧的手放在自己胯间:“为夫这物件一直货真价实的在此候着,骧儿怎么说没了?”

瞬间明白意思后,骧羞恼的抬手要打。被英琭捉住两臂,裹进怀抱中,似有若无半真半假的啜泣:“想煞我了···”——“···不是每隔几日便写信···呀,你又咬我?”

“为夫让你写信,是想你不拘见什么欢喜开怀事务,只管写下来,我也能随着一乐。你懒得动脑子抄书给我看;抄便抄了,也不拣着欢快文章,偏抄些《诗经·绿衣》、《永怀赋》作甚?怄得我接连一个月,睡至半夜坐到天明!”英琭将怀中人摆弄揉搓着,自肩膀向手臂而下,一口接着一口,咬得有滋有味。

次日至辰时起身梳洗时,英琭实话相告,骐王将在一两日内亲至奉节,两下分列出各自掌握消息,届时三家亲王少不得再次会盟,商讨前往尚京勤王细则。

英琭饶有兴致的让骧帮他戴冠,将头拱在骧衣襟里。“骧儿,我俩权作猜想姑妄言之,你以为睿骐会怎样部署起兵策略?”——“以我猜度,他会带出旗下一部分人马,天相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之势,也须是铁打营盘。另一部分兵力,最可能是···向你来借。”

“舍近求远么,于他自身而言恐难说安稳···”——“豹韬卫担负北起天相、南抵归德府全线边防稳定,绝不能动摇。向靖王借兵固然近便,然那样等于将西线边境空门大开。若西恒趁虚渗入,再使个‘玄德借荆州’,来日再想送神,必定难上加难。此番勤王所仗的便是道义,在此事上是输不得的。向西恒求借兵么,可消减云骑卫在边境沿线的威胁,又能借云骑卫勇猛直趋尚京。只要在此前,有足够吸引西恒放手一搏的利益。”

说至此,骧戛然止言。心底衡量出更可怕的意思:来日若西恒功成身退,不失周公辅国之大义。若是趁乱造衅,亦是将不仁不义做得众目昭彰;隆睿骐即可反戈一击,将这一干人赶尽杀绝,也是平息叛乱余孽。进攻退守都有利。

“隆睿骐承乃父遗风,当真很有些人主心术气相了。”英琭从镜中已察觉骧突然沉默有蹊跷,起身把骧按在座上,接过角梳为之梳头挽发,最后用小巧的赤金飞翅冠套住发髻,以红珊瑚发簪别住。端详着亲手装扮好的小凤凰,喜不自胜。“‘淡妆浓抹总相宜’,先帝旬仪光’二字为你定表字,说不得是有意谐音西子之名。”

“哦?你有心效勾践,亦或想做夫差?”骧一瞬不瞬盯住镜中人。——“这二人都不在我眼中。我只想做沈氏仪光的丈夫。”

隆睿骐应邀迈进在曜别院,至二进院门前,听闻院中闹得正欢,笑言尖叫如火如荼。睿骐暗忖:撞上主人在内宅打情骂俏,岂不是唐突。甫行出太湖石影壁门,见英琭若无其事的把骧扛坐在肩头,骧双臂高举正往树枝上挂莲花灯。骧应英琭哄劝,接连挂了两盏,才被放回地面。英琭解说是“花开并蒂,丝缀琼觞,临窗照蜡,灯影成双。”。听得隆睿骐一激灵险险坐地上,捧脸闹着牙酸行至近前见礼。

宾主们见礼说笑一阵,便落座言归正传。隆睿骐递上途中才收到的尚京信报。英琭看罢冷笑一声交予骧,径自拾起茶案上胭脂红茶盅。骧转至一旁几案,取出西恒近些时日的信报,逐一核对摆出顺序,大致理顺了尚京的局势,甚觉心情沉重。

隆氏王朝再起夺嫡内乱,血亲相残无所不用其极。昂王此子隆焘诱骗皇子彬,将罗后所出大公主诱至披霞阁□。罗后闻讯,亲自带领侍从近卫擒拿凶手,隆焘恼羞成怒将罗后扔下皇城摔死。随后为掩盖罪责,干脆将皇子彬,连同罗后带来数十名宫人侍卫,悉数砍杀,放火焚毁披霞阁,毁尸灭迹。熟料这一把火,殃及内宫紧连十余座宫苑,大火数日不灭;连皇禁范围中敬和轩也坍塌化作瓦砾。

隆昂见其子大祸铸成,索性也不予再伪装。带领禁卫军包围禁宫,囚禁了睿嘉帝。祸至于此,隆昂不敢冒然谋位。转而以扑救火场不利,导致死伤人数无法估量为理由,欲加罪于隆昙,无非是欲趁内讧,除掉分利之人。昔日携手并进臭味相投的两兄弟,几乎是瞬间变拔刀相向。

趁看守疏忽,御前太监帮隆睿嘉和皇子彰,潜至宫殿地道。自己则混迹道钟楼,去撞景阳钟;被一阵乱箭钉在鲸鱼钟鎚上···

景阳钟响后,却没有朝臣到宫门口···

隆睿嘉父子未能逃过叛军围堵,终于被掏出地道,关进废弃已久的落鸢殿。那里只剩房屋架子尚在,室内一件齐整用物都无。

昼夜间起高楼,转瞬后高楼塌。皇后罗蔷母女死后方出头七,罗氏家族迎来倾巢覆盆之祸。抄家问罪,打杀发卖,落狱流放···天家雷霆施加起来,何尝可望及半分情分。更遑论朝堂上已是虎狼盘踞。

英琭看到骧神态凝重,却不动问。反与睿骐交谈甚欢,并不咸不淡的扯起佛经故事。

“尚京鹤卫总堂上,悬挂的立幅中堂《地藏菩萨步道图》,乃是护国相王云徵的手笔,世宗皇帝御笔题跋用玺。用意有二,其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二则‘渡不尽地狱冤魂誓不成佛。’从前只感怀此等大情怀,端如情天孽海累人太苦。后有高僧点化方得参透。大日如来教令法身‘不动明王菩萨’立愿曰: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法者得大智能,知我心者即身成佛。因何佛家有慈悲接引手,同时亦有斩妖伏魔剑,乃因:以杀除恶,以杀止杀。因此可见至多两年,这天下之主的金交椅,可望归于正主。”

隆睿骐按捺住心头狂跳,起身向英琭端揖一礼道:“言至于此,敬请皇叔以天下苍生为念,仗义相助匡扶国祚。若得皇叔襄助,功成后,天相紧连西恒嶙州一地,将划做凤琳侯封地。”

英琭捏着茶盏盖子,拨了拨盏中茶汤,碰得叮叮作响。兀然间他回头朝骧开言:“骧儿,你的意思呢?”——“可否容我···”

“你让我多活几年罢!”骧刚开口即被英琭提高嗓音喝住,惹得骧和隆睿骐撑不住喷笑出来。英琭并不在意直接对隆睿骐道:“凡事不可急功近利,欲速则不达,容我与仪光思量一番。两日后,进退与否必明确相告。”

送走骐王折回书房,英琭倚在座椅中,研读着案上的‘鉄方槊法’录笺。脸色不阴不阳,手把尺长的檀木大扇摇得劲风呼啸。槊法仅为起步习学套路,显然不够吸引英琭,相比之下,随手写在末页的小诗反颇为入眼。

骧在旁贴近落座,取过檀木扇,徐缓煽起凉风。英琭酸溜溜哂道:“你非要自己去送,怕我背后放冷箭么?怎的,你男人在你心里是那般不容人的小性儿,连关爱晚辈的心思半点都无?”

“好端端讲这没意思的话作甚?你若真有心背后放冷箭,我早已是陌上的枯骨野鬼了。这套槊法是前两日默记的,仅是些根基上的功夫,不甚精致,想来入不得主公青眼···”——“不准打岔。骧儿,你可知下令云骑卫出击的手令,在南书房案上压了多久?约好每十日互递一回书信,只要超过半月不得你回信,云骑卫立即出击。”英琭一巴掌按在字笺上,冷冷解说道。

骧知他虽说得悬乎,实则是又闹起醋意。伸手环住其肩背,嘻嘻笑道:“那田间草场的劳作我是做不来,又花不了许多银子,要那许多处封地做甚。昼得千厦,夜宿一席。无论富甲王侯亦或平头百姓,此生与君携手、相守,足矣。我同睿骐乃先帝钦定的换帖兄弟,青梅竹马之情···”——“快与我住嘴吧,再说下去可还有‘郎情妾意’吧?”

“昱,我们相识至今也有十年吧?你曾说过,我俩是最相知的,不该因外人之事争执。”——“为夫不喜欢见你同外人过分亲近。”

骧越发笑得不怀好意,直身凑在英琭耳边:“看你呀,按一下都滴出醋来。都要做家翁的人了,还这般撒娇耍赖、没羞没臊。睿骐方才道,知你素来眼高身贵,是轻易请不动的。待他决意进军尚京,问我可愿随军能同行,助他一臂之力。”

英琭单臂后圈将骧捞到背上,随之挺身而起扛着他就往门外走。“小没良心的,竟同外人一起算计起我。你我两下空望,今方团聚何其不易;你又动心思要跑走。把你男人气死了,可有你甚样好处不成!看我怎么收拾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节选唐铜官窑题诗

写在‘铁方槊法’末页的小诗,把英琭整颗心化作一汪水,他把骧摆在眼前,欣赏精美器物似的把玩赏鉴。用手描摹着骧的眉目,音色悠然道:“隆睿骐当真是长进颇多。提出让你随军,亦不过是另一番借兵谋划。他料定我不可能将你单独交给他,随驾扈从攻守开道,多则万余少则三五千人,总要拨出来交予你听命的。何况由西至尚京沿途军防部署,早已装在你心里;由西北起兵,连地理军防图都可以省了。”——“君若能慷慨借我两万云骑卫,我保证最迟明年开春,定挂印封金回转西恒,从此与君长相厮守。”骧笑得眉眼弯弯,颇似一只绒尾招摇的狐狸。

英琭一歪头张口噙住骧一只耳朵,吮着耳垂却不误说话拌嘴:“云骑卫只会听命于我,即使借与你,你也调动不了。另则我已发誓,今后再不会将你单独放出去···”——“你乃西恒国主,千金之躯,岂可轻易涉险,还是我去···”

英琭指尖轻巧的拨开骧的腰带、衣带,蹭着抵住肩颈柔嫩肌肤上:“西恒政务中枢不日内迁至萧飒,英翀、老唐、卓尔和国相赵椿,都留与你调遣。粮草调度由擎韬指派可靠官员负责,绝无闪失。小凤凰乖乖的,在萧飒等着你男人回来~~~”

“英翀的文武技术,目下已卓见其能。有国相及老唐、卓尔等人在旁助臂,担纲简明政务不成问题。放之,论及隐忍,我委实及不上爹爹一成。承宁之变致使大昌运祚遭受重创,从此也绝了爹爹一生情爱。易位而处,若你有甚样闪失,我是决然熬不住,必要紧随着你去。”——英琭一把捂住骧的口:“不说这没意思的话,为夫和骧儿定会共效于飞恩爱长久。”

骧在英琭手中左躲右晃的闹出一身薄汗,禁不住推拒道:“暑热天气···你···白日宣淫,也不知羞~~”——“我比你还热,内衫都塌在后背上了···”说话间,英琭动作利索的‘剥皮取瓤’,抱着他家光溜溜的骧儿,快步朝内室浴房而去。

中秋佳节,鹏、凤、鸿、麒麟、鸾、鹤、雁、锦雉等‘尚京公子’相聚,把盏赏月。围桌夜话之后,玄鹏公子愿称欲效故人让功之义,将勤王护国不世之功的交予麒麟、白鸿,他希望和凤郎留下镇守西线全境。另几位瑞羽公子遂觉酒劲上头,月饼甜味酢心。让鬼见愁留下看守西线卫戍,委实与野狼牧羊,黄鼠狼借鸡无甚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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