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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是你？”

江时的声音，即使在如今情况之下，仍旧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

江天停顿了一下，终于还是选择了曾经使用过许久的称呼，“父亲。”

江时似乎是惊怔了一下，才发出声音，“通过掌控和平决议，你能做到哪一步？”

江天平淡冷漠的神情竟然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波动，他以一种江时绝对不会想到的语气说，“你为什么认为我的仍旧会保护人类？”

江时从来没有听到过江天这种玩味的，轻扬的语调。从江天开始懂事起，他似乎就陷入在一种远超同龄人的冷静，理智，以及沉默之中。江时自然知道这是他的实验带来的后果。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并且还因此感到满意。

直到现在，他没办法再继续满意下去了。

江天现在，确实有了做些什么的资本。但江时同时却早就失去了最有力的干涉手段，也就是利用所谓“父亲”的身份。

江时并非没有草拟出应对之策，他说出了自己早就设想好的话，“你想对我做什么，我没有任何异议，我早就知道，如果‘纯粹理性实践计划’在你身上不能完美实现的话，你一定产生出对我的仇恨。我不介意。但是你要分清楚自己的情感……还有你的责任，你是人类，江天，而且你还是一个被仰望被崇拜的人类，你生来就肩负着一些东西。”

江天竟然完全没有因为江时的话烦躁或者冷怒。他只是平静的聆听着，这反而让江时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不确定。

但是他必须让这种不确定变成确定！

“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江天从容的说道。

“杜比克幽灵，就停憩在上帝之眼附近，利用和平决议吗，解决他们。”江时沉沉说。

江天忽然轻快的笑了一声，“杜比克人？这不是你坚定的政治砝码和忠诚的合作伙伴吗？”

江时显然比其他人更能够直面自己的错误，“是的，你说的没错。这恐怕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误和污点。”

“你提供给了杜比克人全面侵占取代人类的唯一机会。”江天冰冷的陈述。

江时默然，继而开口，“所以，现在你必须要除掉他们。为了人类。你不是也说过吗，一切为了更彻底的和平。”

“你确定我会这么做？”江天一边屈指敲打着扶手，微微偏了偏头，眼神变幻莫名，“你，确定……？”

“正是因为不确定，我现在才在和你通讯，江天。”江时陡然提高了音调，丧失了之前大局在握的从容，“正是因为我知道，严少泽在杜比克人手上。所以我必须提醒你，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彻底摧毁。如果你还妄想救出严少泽，最好的结果就是人类毁灭在OR568之下，而最坏的……我想这不用我多说！”

江天因为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左右，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和平决议已经和上帝之眼联邦军部结成了临时联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已经选择牺牲所爱。江时，你知道我会尽我之能守护人类。但是你也必须知道，你无法迫使我继续将人类联邦的利益置于至高无上！”

“我也是至今才意识到，我从没有想要做英雄。”

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严少泽几乎都以为这就是死亡，他却看到了一个人。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个人就是——

“卫维！”严少泽惊叫道，不能置信的看着对方，“是我在做梦，还是……？”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不可能做梦。

眼前的卫维竟然是这样的真实，如果不是他清楚的知道，真正的卫维正因为目前的战况而被限制在上帝之眼外围不能进入，他或许会真的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对方。

卫维并没有给他任何反应，他低垂着头，眼神呆滞，身体也僵硬着一动不动。严少泽犹豫了一下，慢慢的靠近几步，同时试探的问，“卫维？”

卫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的站立着。严少泽正要继续靠近，忽然，卫维身侧亮光一闪，他立刻顿住脚步，亮光渐渐消退，光亮之中显出一个人形轮廓，随着光芒的不断黯淡，那个人的轮廓也愈加清晰，从头发到眉眼到嘴唇五官，越来越清晰，最终和卫维变得一模一样。

严少泽惊异的目光在两个卫维身上来回交替，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第二个是在第一个之后出现的，他恐怕根本分不出哪个是本体！

不对！或许第一个也根本不是本体！

严少泽想到了被人类联邦俘虏的双舱驾驶员。杜比克人的杰作！确实如此，是杜比克人克隆了卫维。

他们……想要尝试得到人类的身体？严少泽目光来回在两个已经完全分不出彼此的人身上交替停留。

就在这时，第二个卫维和第一个卫维一起开始了复制，复制成品也继续复制，复制复制，不断复制……直到严少泽眼前的整个空间都充满了卫维。

这种情形有点诡异，又有点好笑。

但是严少泽却笑不出来，准确的说，他现在很痛苦。在咬破“电池”之后，身体上出现的痛苦一直都没有消失，即使他眼前变成一片黑暗也是一样。这也是严少泽坚信自己不是在做梦的原因。

好像无数包裹着利刃的滚烫岩浆，从他的喉喽流入肠胃，剧烈的腐蚀着他的每一寸血肉，然后渗入腹腔，涌向四肢百骸，逐渐将他的身躯掏空。这种痛，一波一波涌来，简直要突破人类身体机能的极限，而现在，竟然开始成十倍的增加。严少泽一瞬间竟然诞生出一种，为什么他还没有死掉的荒诞脆弱想法。

严少泽仓促一笑，如果他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够做到的，那么他就问心无愧，痛苦加身不过是虚幻。但是……去他妈的，还真是……难受，严少泽恨不得就这样躺倒在地，就这样死掉算了。但是实际上，他不过勉强眨眨眼，努力看清前方。

卫维不断的被复制，然而在这同时，其中的一些要么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要么被无形的刀刃隔开身体，要么被银色触手扎入胸膛……最终都一闪即逝，消失了。

直到最后，复制停止，但是卫维的数目却不断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