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后的他年仅六岁,被流放至九真烟瘴之地,一路上饿殍遍野,天寒地冻,尸体成堆。夜间可闻豺狼虎豹撕咬尸体的进食之声,那骨头被嚼碎的可怖声至今犹在耳边,令人包骨悚然,日里则要忍受官差毒打,踏上满是残骸的道路,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倒下,然后冲过去疯狂抢食他们的肉,只为能活下去。
而那些尸体,你若不吃,也只会便宜了身边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
都是一样的,人与那些畜生并无分别,什么道*德伦*理,以前在书斋里学的东西,在死亡面前都变得不重要了。
土地渗了血,口渴的人趴在地上舔舐泥土,就像一群恶鬼……
寂青苔每每回想起那个时候,就忍不住作呕。
元城富贵繁华天下第一,而就在距离元城不远的地方,竟有人因饥饿而抢食尸体,所谓世间之至恶,他这些年来看的不算少。
南宫家十六岁以上男丁皆被斩首,而女丁则因不愿被充为官*妓而集体吊死在正厅的房梁上。
寂青苔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时候,早已经不人不鬼,这几年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锦忆,你可知,若不是当初许下的那个约定,我又岂会活到今日?
寂青苔摇了摇头,心下有所怅失,一时间说不出是悲是喜,那人肯用他,确实是他所望,但是……为何心有不甘?
回首细看亭锦忆,凤眼里没了初遇时的魅惑,没了那晚上的茫然,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愁怨,正如这细雨,丝丝缕缕浇进心里。
面前的人龙章凤姿,卓尔不群,依旧和幼时一般出色。只是他,啖了人肉,入了娼*门,乃还敢再谈什么情爱,唯有凭己微薄之力,助他成就千秋霸业。
可笑,他寂青苔还从来没有过这样不甘!
“寂大人看本王做什么?”语中含笑,亭锦忆眼神无意中与他相对。
愣了愣,寂青苔长睫微闪避开他的视线,“下官不过是想起了一些童年趣事罢了。”
“趣事?”亭锦忆拉过一旁的软褥靠着,可能是车中太过无聊,想打发时间,便道:“寂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下官幼时曾结交过一位好友,那时便与他共谋天下,大谈兵法之道,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确实可笑,黄毛小儿岂可妄谈国事。”亭锦忆闭眼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寂青苔叹然而道:“原来王爷也是这么觉得……”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停住,亭锦忆皱眉用手撑起身子,对外大声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申奈的声音从帘子外传来,带着刀剑般冰冷的质感,“公子,前面发现了数十具尸体,尸体尚未冷却,看来不久前曾发生过打斗。”
山林间发现尸体再正常不过,或被仇家追杀,或被山贼劫财,有的甚至死了十天半个月都不曾有人知道。
“绕过去。”亭锦忆无心在此处多留,命令道。
“等一下。”申奈刚扬起马鞭,寂青苔急呼一声,连忙掀开帘子跳下马车,那衣袂如雪,只剩带着淡淡的梅香在空气中晕开。
少云娥眉一锁,随即也跳下马车跟了上去,他家主子从来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看来是发现了什么。
☆、第二十七章
寂青苔站在雨中,远远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横七竖八倒了十几个人,皆身着中原服饰,死状极惨。
提起衣摆走上前去,寂青苔揽了袖子翻看尸体,又细细检查每具尸体的伤口,眉宇间不由浮出一丝疑惑。
这些人虽着中原服饰,但却是西翎人,虎口处有厚厚的茧,看来是学武之人,再看这伤口,从脖窝处割开,延至后颈,整颗脑袋几乎都被卸下,伤口平滑,可见刀口锋利无比,刀法利落,由此断定为一人所为,而且那人武功奇高,手法狠毒。
再看被尸体遮盖住的地面上,是几道交错的车辙印子,陷入泥中有一指深,所运货物必然沉重。
而其他的印子,在雨水的冲刷下早已看不到了。
运货在先,杀人在后。
寂青苔在雨中蹲下,单薄的长衫淋了雨紧紧贴裹在纤细的身体,额前的发丝则顺从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映着他认真的神情,真是赏心悦目。
“在看什么?”
头顶的雨停了,亭锦忆温厚低沉的声音响在身侧,正撑了把伞低头看他。
“没什么。”寂青苔站起身,刻意避开为他撑伞的亭锦忆,冷冷而道。
上了马车,一路无言,寂青苔因淋了雨脸色有些苍白,好在车里燃了炉子,还算暖和。
而亭锦忆看他的眼神,则多了几分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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