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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只鬼在人世飘荡几个月,被新鬼欺负,只剩了一魂一魄,苟延残喘着,以为要找不到那人了,一想到这辈子就要这样硬生生地错过,下辈子还不知要在哪处相遇,再遇时还要问一声“陌生人,你是谁?”……

光是这么想着他就觉得心疼,那个男人在他身边守候了那么长时间,若是没有那个男人,自己怕早就是路边一具无人收拾的孤尸,任凭风吹雨打,腐烂的尸骨引来鼠虫,行人掩鼻避让。在那样落魄的那段时光里,只有他一人捡了他回去,好生喂药,照顾着,几个月才见有了些精神。

望云澈是郎中之子,父亲救人无数,却被一场瘟疫夺去了生命,任是他用各种药材都没有回天之力,最后只能是一方骨灰盒,葬在树下,每日低着头流泪,泪水滴进土壤,滋养了这颗树,树长得高大繁盛,伸出来的枝叶为他挡住了夏日毒辣的阳光,供他在树下睡得宁静安稳,这恐怕这是他父亲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疏若锦本是官宦之子,父亲耿直,两袖清风,可惜几十年在皇帝面前的正直形象敌不过小人谗言,人的生死不过是掌握在那人的一笑一怒。没过几天他就被人赶出了那宽大的宅子,流落街头。哪知时运不济,正巧瘟疫横行,他从小身子骨就弱,很快就染上了瘟疫,每日头晕肚饿,人们见他这模样都举起扫把驱赶,不谈疾病了,单是腹中饥饿就险些要了他的命。

那时望云澈已经埋了父亲,身上穿着孝服,在路边遇着他的时候,望着他的眼中还含着泪,那时疏若锦神志不清,只见了个俊俏公子,满眼的泪让他心一疼。

之后几日,望云澈把疏若锦安置在家里,每日煮了草药给他喝。药味熏染了望云澈的衣服,每次他凑近疏若锦给他喂药时总能闻到股好闻的药味,他从小娇生惯养,苦药都放了足量的糖才给他喝下,不过这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这人么?他竟能一颗糖不放地喝尽一碗苦药?

疏若锦无家可回,就在望云澈这儿住下,两人扶持着过活。望云澈早早起来开了药馆,给附近百姓治治小病,靠卖些草药赚点银两,疏若锦见家中有很多药书,就拿来一本本看过去,靠着药书上的介绍,他也能帮着他做些抓草药的活儿,繁忙时也能帮上他的忙。

他俩的感情愈加好,却慢慢变得不像是兄弟那种扶持的感情,两人都意识到这之间有些东西变了质,却都没有说明,暗地里委婉拒绝了好心人的牵线搭桥。

一次他们喝酒醉了,望云澈迷糊道:“我们会在一起的吧?”

“嗯,那是当然。”另一人醉了,一脸红晕,回答得倒是干脆。

“在一起多久?”

“到我死,或到你死。”

那人却笑了:“喂,我是大夫啊,怎么会让你死啊。”

俩人玩笑着,在院子里追打,累了就躺在树下睡着了,望云澈的手里放着疏若锦的手,没有握得紧紧的,却是不肯放开的力度。

俩人住在一起久了难免会遭人闲话,他在前厅抓药治病,把谣言挡得死死的。

疏若锦本是官宦之子,见父亲被小人陷害,心里当然过不去,他买了书,终日躲在书房里念书,为的就是有一天能金榜题名,来到皇帝面前,一雪小人栽赃给父亲的耻辱。

望云澈本以为疏若锦不会知道那闲言闲语,只任凭谣言越来越盛,可他没有想到这谣言会将他和他之间的关系撞得粉碎。

那日疏若锦听得人们在他身后议论,“断袖”这个词准确地投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本想装作不知,像个瞎子聋子不管他和他之间的关系是何,只想贪恋着他的关心,一辈子。

可是,真的是一辈子么?

这一辈子有多少他的关心,又有多少邻里的闲言闲语?

他不敢想,几日睡不安稳,望云澈注意到他心神不宁,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疏若锦拉下他环着他的腰的手,说道:“今年我想进京赶考……”

他高兴道:“那好啊,我陪你……”

“不用!”他的声音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望云澈一怔,问道:“为什么?”

望云澈的声音小小的,心里已经猜到原因,却仍是想问个究竟。

疏若锦逃离了他的怀抱,说道:“我想一个人去,你信我,我可以的……”

望云澈心里知晓原因,就放任他去了,他说:“在你赶考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好好的开着这家药馆,攒着钱,等你回来,带你大吃一顿,那将会是我和你的重宴。我的名字也会改成望重宴,意思是盼望着重宴,盼望着你归来。”

疏若锦仍记得他说这话的眼神,眼底带着炽热的火焰,直到现在他都觉得眼底被灼伤得疼。

他,现在会在哪儿呢?

疏若锦缩紧了身子。

一转几十年过去了,他葬身异乡,鬼魂飘荡。他恐怕也早就是化鬼投胎了吧?

不,疏若锦不敢想象他们已成陌路人,自我安慰着,他不会投胎的,他还盼望着重宴,盼望着他归来……

忽然他想起几日前跟他打招呼的书生,他跟他模样不一样,身上却有着他的味道,像极了他,若是他未投胎,现在是不是在寻自己了呢?

可若是真的是望云澈,为何他会躲避?为何他想也没想地就伸出手抓住了寒未古的衣袖?难道他心里已经少了他?

疏若锦不敢想。

他又想起白日里宰相给他提出的条件。

宰相只有一个女儿,后继无人,想找个入赘的。可偏偏他的女儿眼高,一直看不上他介绍的王孙公子。几日前他给她个机会把这次赶考的书生看了一遍,可还是没有中意的。这人上了年纪就怕个什么病的,若是一场病要了他的命,他的女儿怎么办?他的家产怎么办?他心中着急,问了几回终于问得个结果,于是赶紧派人把人请来,这人一到才发现原来是个熟面孔,忽的,几十年前的事儿又泛上心头,这宰相之位还是托了那疏老爷子才有得坐的呢。那疏老爷子以为暗地下收礼不会被人知道,可是他好歹对人保密着点儿吧,全数告诉了他,还嘱咐不能外泄,他哪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句话便把皇帝对他的信任推向濒临,于是满门查抄。

疏若锦早在娘亲的教导下知晓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人情世故,哪知来得那样快。

宰相跟他说了条件后,那女儿就出来了,远远看去也是个大家闺秀,走近了疏若锦心里又觉得堵:这味道……明明是望云澈的……

他本打了精气跟宰相耗,却被这人身上的味道熏得头晕,很快退去,临走前,听见宰相说道:“你们母子二人在乡下日子过的肯定不好,我会派人把你娘接来,到时候一起过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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