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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南宫星辰被直接移动到了第五殿的望乡台上。柔和的白光把南宫星辰罩住，她身上的戾气一丝也透不出去。光芒中心的人，僧人打扮，骑在一头很像狮子的兽身上，双手合十，双眼闭合，相貌端庄。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一瞬间这句话划过南宫星辰的脑海。

“地藏……”

这是……法身吗……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周身笼罩着佛光的菩萨张开眼，看着南宫星辰。

那种一视同仁的慈悲，让南宫星辰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创造她的人，口气自然也生硬起来，“哼，苦海无涯？我倒不觉得这地府有那种地方能困住我。”

“只要你继续心怀憎恨的话，就会克制不住地毁灭一切——无论是什么。是你对自己许愿‘一切都毁灭了就好了’而舍弃了人的身份啊。”

南宫星辰低下了头。的确是那样。最后把剑刺入自己心脏的时候，唯一占据自己脑海的想法就是憎恨，无论是对南宫惠人或是对天下……以为自己失去一切的时候，唯一的想法就是诅咒一切。

良久，南宫星辰才用仿佛从地底传来的阴沉声音开了口，“那种想法到现在也没有变过。那种一定要牺牲他人才成守护的天下，不如毁了算了。这个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的我，不如毁了算了！从五百年前的南宫惠人开始，我们期待的都是永恒的寂灭。魔渴望毁灭的东西从来不会排除掉自己。已经没有所谓的希望之类的东西了，这样的存在，消失了不是更好吗？可是——我还存在，既然如此，即使有违天道，我也必须要回去才行！”

“回头看看，那是什么？”地藏王伸手指着南宫星辰的背后。

南宫星辰自负没有能动摇自己的东西，毫不犹豫地回过头去。

镜子——

是映在巨大的镜子里自己的形貌。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映入镜子里，唯有自己带着不详光芒的身影印在镜子的中央。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煞气。

“这是……魔化了吗？”虽然心中的狂暴还在，但没有控制南宫星辰的理性。这反而让南宫星辰把握不到本质。

“你再看看在这望乡台上望见的人，又是如何？”

南宫星辰依言看去，上都的景色映入眼帘。文姜正坐在和她一起看过星星的城楼上，茫然地看着星空。她能清楚地看见文姜眼中闪烁的泪光，但文姜却看不到在地府中看着自己的南宫星辰。南宫星辰猛地底下头，咬紧牙关把自己的视线扯回来。

杀意不减。

即使一面空空荡荡的胸口深处痛得无以复加，另一面却依然无法压制自己破坏一切的冲动。

“这是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南宫星辰冲着地藏王怒吼。

“你是魔，存在唯一的意义就是毁灭——那是你力量的源泉，也是你意志的根基，无论对什么，无论对谁，只要继续存在就一定要毁灭一切，那就是你的选择。”

笼罩在南宫星辰身上的魔力更浓了，血代替流不出的泪水从南宫星辰的眼睛中流出。

“好不容易……我才有了机会，为什么是我来继承南宫惠人的一切！为什么要由我来承受他逆转天命的报应！为什么要我，为了天下承受这该死的报应！”

地藏王伸出手，手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碗，里面是晶莹剔透的汤，让人忘尽前尘的孟婆汤。

“喝下它吧……你还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南宫星辰后退一步，“喝下它，我就又恢复了被创造时的样子……我没有完整的心，我的一切都在这里，只有今生今世……”

地藏摇摇头，“生是空，死是空，爱恨亦是空——又何必拘泥！”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话！我本无心，你可知那是什么滋味！空无一物，只有南宫惠人留下的灭顶的绝望！连你，都是有心的。佛道慈悲，慈悲慈悲，悲他人悲！无心又何来悲喜！天地负我——世人负我——如果是南宫惠人，还要加上一个挚爱相负——可我南宫星辰一生自问未负他人，终究却负了……”南宫星辰咬牙，自问一生未背叛一人，却依然不代表不负一人，“我心，负了所爱之人啊……”

地藏王没有说话，但伸出的手亦没有收回。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南宫星辰。南宫星辰的一句话触动了他：慈悲慈悲，悲他人悲。南宫惠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得到了自己运用力量强行为他重塑的心，将自己的一切用来创造出一个新的人用以毁灭原本的自己，在即将消失的时候说过。

——慈悲慈悲，悲他人悲。我愿无心，无喜无悲。

当还是南宫惠人的时候，即使绝望，他渴望毁灭的也仅仅只剩下毁灭一切的宿命的自己而已。即使绝望，他依然没有诅咒任何东西。可是每次毁灭之后，新生的灵魂都会收到重新凝聚的魔力的影响，即使南宫星辰依然选择毁灭已经不可能再拥有任何东西的自己，但却怀着深深的憎恨，对并非出于自己选择决定的命运，对南宫惠人，甚至对天道。不是因为失去而憎恨，是因为绝望。南宫惠人是以人的身份舍弃了自己的心而成魔的，但是南宫星辰并没有足以舍弃的人心，只有对拥有毁灭意志的力量的共鸣。再次的毁灭和重生只能产生更绝望，怨恨更深，也更强的魔。

“下一世你还来得及重新考量。”

“下一世？”南宫星辰突然笑了，彷佛这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过一阵，她身上的煞气更重了，“毁了的东西不可能再恢复原状了。那种东西，已经和我无关了。”

南宫星辰说完，开始强行用力量冲击笼罩在周围的佛光。魔可以从毁灭中得到力量，哪怕是自己的毁灭也一样。站在这里的人已经深刻的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归路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对毁灭的渴望。被毁灭的水神神龙的诅咒，为了南宫惠人的愿望而被毁灭的人们的怨恨，窥探天道的报应，以及扭转命运的代价——本应由南宫惠人承担的东西不可避免的由南宫星辰继承了。原本就无心的时候还好，无论是怨恨或是绝望的力量都无法动摇南宫星辰，但有心的话就会受影响，尤其是不完全的心更容易受影响，最终一旦自己的心被抹杀，剩下的就只是被怨恨支配的绝对力量。此时站在这里的人，做出了和当年的南宫惠人一样的选择：如果无法守护，就毁灭吧。

现在的南宫星辰已经放弃了自己，正在开始向完全体的魔过渡。

地藏王收回手，手上的孟婆汤凭空消失了。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法身绽放出强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