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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人鱼还是蛮听话的。”多弗坐在欧式皮椅上，把左手端着的酒杯放回托盘。他抬起右手将指节抵住下颌，视线赤裸裸地透过显示屏游弋在罗的身上，“大概能拍卖到多少钱？”

“这个……估计有些难办，少主。”多弗身后站着的男人弓着腰，态度谨慎。他额间布着细密的冷汗，面上的微笑僵硬地挂在那里。

“嗯？”脸色倏地阴沉下去，多弗侧过头，阴郁地眯起眼睛，“这么可爱的孩子卖不出去吗？”

“这个人鱼是典型的墨尾喋人鱼，性格残暴嗜血，有着死亡杀手的别称，估计……”负责人的后一句话没敢说出口，他将头垂地更深，声线中带着明显的颤音。

“呋呋，原来是这样。”多弗脸上的表情立时多云转晴，他饶有兴趣地盯着玻璃容器里面的罗，挑起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可惜我对人鱼没什么兴趣，那就好好调教一下吧，温顺后再拿去拍卖。”

“少主……”负责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紧皱着眉，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倒是多弗朗明哥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是觉得没人愿意调教这个可爱的孩子？”多弗扬了扬嘴角，被墨镜遮住的眼睛里流露出对这件事的兴趣。他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叠放在一起，尖头皮鞋抵着红木办公桌，“那就交给我，正好刚解决完那边的军火问题闲得无聊。”

他笑道，语气中满满的势在必得。

这是罗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同普遍沉到海底的尸体一样穿着稀奇古怪，像是用海蛛吐出的丝纺成的布料一般，但又不大相同。人鱼并不需要衣物，他们的基本体温会随着周边环境而产生足够让他们适应的变化，身体构造也会因为环境压力而发生细微改变，所以罗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掉进海里的人类都会穿着衣服。

来到玻璃容器旁边的雄性有一头金黄色的短发，鼻梁上架着的东西让他的眼睛彻底隐在了那后面。他咧开嘴在笑，整齐但却并不锐利的牙齿看上去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不过罗却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极为锐利的威胁。这让罗更加跃跃欲试，要知道他们人鱼可是海中的霸王，别说威胁感了，就连最凶残的深海短吻鲨看到他们都要犹豫一下。

“你让我非常感兴趣。”罗这样说，抬起右手锤了下左胸。这是他们进食前必会做的一个动作，代表着对猎物的尊重。虽然现在罗并没打算吃掉眼前的雄性，但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个看上去很美味的人类进到他的胃里。所以提前打个招呼也算是种礼节。

“小家伙在说什么？”多弗双手插着兜淡声问道，他话音未落，便有人从另一个房间急匆匆走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本单薄的词典。

经过几百年的研究，人类对于人鱼的基本发音已经有了初步掌握。

人鱼属于两栖类生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只会呆在深海，但从他们拥有鼻腔和肺部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人鱼可以在无水环境下生存。然而由于人鱼的生存环境基本是在海中，所以他们的发声并不仅仅是震动声带，而是在他们的胸腔内部生有一个类似于声带的器官，当他们处于水中时便用胸腔震动发声，这样可以避免声带受损和水流进入呼吸道，但当他们处于无水环境时便利用声带发音，此时他们胸腔的器官会暂时封闭。

所以人鱼在海中与在陆地上的发音完全不同，而人类仅仅研究了他们在陆地上的声音。那是一种类似于意大利语的发音习惯，优雅的音调和细腻的音色让人感觉它们说话就像是在歌唱。不过人类只捕获了极少的词语，毕竟人鱼还是不怎么习惯用声带发音的。

“少主，词典上没有明确标注，不过通过某个词语的拼凑，我想大概它的意思是对这里很感兴趣。”与多弗错开两步距离立在身后的男人翻了翻手里的词典，恭敬地说道。

“哦？小家伙倒是一点都不怕生。”这次多弗是真的对眼前的人鱼另眼相看了，因为它表现得实在太过冷静。虽然他觉得把冷静这么人性化的词语用在一个动物身上有些可笑。

近几百年里人类并非没再捕获过人鱼，然而一般被捕获的人鱼大多颜色艳丽，例如烟尾人鱼，它们有着宝石色的漂亮鳞片，手肘和腋下生有烟雾般半透明的鳍，性格温顺柔软，但只要被打捞上来就会立即自尽。这也是一般人鱼的通病，即便是被立刻注射肌肉松弛剂，可是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收获一具人鱼尸体。

所以即便知道有人鱼存在，但科学家大多认为人鱼只是一种高智商动物，并没有基本的思考能力。对于数百年前人鱼发起的战争，那些早就被当成神话只在故事书中呈现了。

多弗转过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鱼，鱼如其名，它身下的尾鳍色深如墨，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不是一种正黑，而是一种深到极致的铁灰色。鱼尾大概有三米左右长，应该可以自由弯曲，臀部是支撑上半身直立的重要部位，胯骨两侧分别生有单薄锐利的鳞片，它们层层叠压，外沿微微向上翻起，像是女人裙角的花边。再往上是类似于人类的胸膛和手臂，全部被透明的鳞膜包裹，在手肘和肋下分别生有浅灰色的鳍，呈类三角状，柔软地在水中飘动，但多弗知道，必要的时候它们会变得锐利无比。手指修长有力，尖锐的指甲目测有五厘米长，应该是经常在岩石上修磨的结果，多弗甚至能想象这双手是怎样剖开深海生物的。手指间有透明的隔膜，它们柔软坚韧，就像是人鱼肌肤上的鳞膜一样。再往上是修长的脖颈，消瘦的下颌，底端深灰而且向上依次递减为透明的柔软耳鳍，单薄显得有些冷清的嘴唇，挺直的鼻梁，似是无神的眼睛和下面类似于黑眼圈的深色阴影。墨色的短发是人鱼中少见的，一般鱼身颜色越浅便越温顺，而眼前这只像是被放在墨水中浸泡过的人鱼，光是看着它便感觉被危险笼罩着。

如果用人类的审美来评断的话，这只人鱼无疑属于长相俊美的那类，尤其是它嘴角有意无意扯出来的玩味笑容，让人感觉像是被死神揪住脖子无法呼吸。

这是一条十分强大，并且不好驯服的人鱼。

多弗慢慢调高了嘴角的弧度，眼底闪着征服的火热。他就是喜欢碾碎那些看上去势不可挡的锐气，一点点撕裂所谓的自尊和骄傲。而这条人鱼，真是非常对他的胃口啊！

罗把自己贴近玻璃壁，双手搭上冰凉的玻璃，相对于深海冰冷彻骨的水温，这里简直温暖得有些夸张。不过好在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适应罗已经基本调整好了自己的体温，否则照射进淡水中的阳光会把他轻易灼伤。

他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多弗看，浅灰色的眼底布满了兴味。他听不懂多弗朗明哥和另一只雄性的对话，不过他却能看懂两个人投在他身上的视线，那种看待低等动物的眼神虽然让他感到一阵不悦，但这说不定会是他获得最终胜利的关键。

罗这样盘算着，决定暂时装装低等动物也未尝不可。

不只是罗在仔细打量着多弗，多弗也始终观察着罗，虽然按照以往经验来看眼前的人鱼并不可能拥有智力，可是他总能感觉到有些违和。或许是因为这只人鱼太危险了，它的眼睛看似无神，却在浓郁的黑灰色之下隐隐藏着锐利和玩味。

“放掉水，我要去和小家伙聊聊。”这样说的多弗丝毫不觉得哪里怪异，他双手插兜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罗的面前，相貌俊美的人鱼直立起来竟然只比他矮上一点。嘴角的笑意划着恶质的幽暗，他伸手隔着玻璃贴上罗那只苍白的手掌，眼中闪现出被墨镜隐住的热切。

这是一只，多么可爱的人鱼！

温柔的水流拂过头顶，顺着肌肤向下滑落，水珠顺应地心引力从湿软的发间滚下来，罗看着逐渐低下去的水位，一双漂亮的眼睛略微眯起。电子门被打开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室内的每个人听的真切，罗半转过身子，冷冷地望向敞开的玻璃门。

从两腮呼吸转变为用鼻腔呼吸费了罗很大的劲，他还不习惯没有水的环境。干燥的空气中悬浮着人类双眼难以看清的颗粒物，阳光不再隔着温凉的水流而是直接照射在皮肤上，因失去水阻力动作变得灵活地有些过头。

这其中的每一项都让罗的心情十分糟糕，他乐意去研究人类，但却不想在这种坏到头的环境下。

所以当多弗走进玻璃容器试图轻抚他下巴的时候，罗毫不犹豫地咧开嘴，露出利齿摆出一副进攻的姿态。他知道人类无法完全听懂人鱼的话，也就懒得开口。动作有时候比任何语言都管用。

可惜他小看了这个人类的胆量。

身材健硕的雄性微微一笑，随即迅速地欺身上前，在罗还没来得反应的瞬间扣紧他双手手腕，右腿在罗臀下的鱼尾处用力一磕，另一只手扳住罗的下巴将那口利齿全部隐回到嘴唇后面。几乎是转瞬间，罗只是一呲牙，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被牢牢地桎梏着压在湿润的沙土上。

他动了动手腕略作试探，却失望地察觉到在陆地上自己确实不是眼前这个人类的对手。至少在他未完全适应无水生活之前都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