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明一路大气都不敢出,只怕冥主识破白泽的诡计,将这洞口通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就在他看到花戎笔记中的一片彼岸花海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么敷衍也行?冥主大人也太不敬业了吧。”
“不是他不敬业,是我的血阴气太重,他的机关无法辨别。”说着白泽拉起花重明往里走,“你爹答应了净空方丈不再杀生,就只有去雪原找我,让我带他进来。可惜他看完了青竹书简以后,却没能再回到人界。”
还没等两人走到忘川河畔,那摆渡的老人就起身招手道:“年轻人,我渡你!”
白泽把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说道:“到了船上,你就抱紧我,不要说话,等下船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忘川河上鬼嚎喧天,那干瘦的老人还在喋喋不休:“莫要看,莫要听,忘川河水望不穿。莫要哭,莫要泣,奈何桥头说奈何……”
奈何桥,花重明抬起头,看着那桥头一张张写满了爱恨痴嗔的脸,一碗孟婆汤下肚,就只剩空如白纸的虚无。
等两人下了船,白泽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十八年前,我和你爹刚来到这里,坐着船往下走,摆渡人告诉他莫要往河下看,可他偏偏不听。”
“河下有什么?”
白泽摇头,“我也不清楚,大约是些不愿投胎的痴男怨女,他们的恨溶入河水,会化成各种各样不同的幻影。你爹被那些影子迷住,下了船也一直站在河边不走,我去拉他,可他却像脚底生根一样,沉的根本拉不动。天黑以后,恶鬼猖獗,以我的法力虽然杀死他们不成问题,但他们的数量太多了,我根本寡不敌众,最终还是没保住你爹。”
出乎白泽意料的是,花重明脸上一直没表现出太大的悲伤,因为没有人见到过花戎的尸体,所以年幼的花重明一直相信父亲没死,如今幻想破灭了,答案确定了,对他来说也只是尘埃落定,心愿了结而已。
“白泽,我问你,既然你知道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为什么不告诉我爹,要让他自己来鬼界冒险?”
白泽低下头,眼睛紧紧闭起来,“很多事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九百年过去,很难有谁能再清清楚楚的记得这段往事,而我……我已经连自己真实的名字都忘记了,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找到我遗落在时光记忆中的过往,那种毫无归属的空虚和绝望,你不可能明白。”
怪不得所以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却没有一个人能控制的了他,活了九百年的妖物,连自己真实的名字都已经忘记,永恒的生命给他的只有永恒的绝望与孤单。
“这里是凡人的生命蜡烛,你不想找找你的吗?”
看着眼前闪闪烁烁的烛火,花重明摇摇头,突然拉起白泽的手,语气凝重起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就算是我明天死去,你今天也会守在我身边?”
白泽脸上绽放出一个春水般温暖的笑容,“好,我会一直陪着你,下一世,再下一世,我还会去找你。”
只是,九世苦果一世皇帝,等你修成一个真正的魂魄,你会成为九霄的神灵,再不是我这样卑贱的妖所能够到的。
永远,只不过是个虚伪的诺言,可你信,我也信,然而我无法预料一切尘埃落定后无情的苍天会不会肆意嘲讽我的天真,即使几千年几万年过去,在你面前,我也一样天真。
第19章 浅尝爱恨
孔雀精给了逐鹿一颗心,可逐鹿爱的却终究不是他。
逐鹿答应天帝,以九世苦果来悔改,天帝不忍,赐给他一世皇帝,和这一世与离落的姻缘。
善良又单纯的孔雀成全了他们,甚至在他们的婚宴上送去一份可观的贺礼——孔雀精救了逐鹿,也救了众神的心血,天帝答应他,除去图金人活不过二十岁的命批。
然而图金人对妖魔的憎恶却远远超出孔雀精的想象,因为身居丛林,他们的孩子经常在还未成年的时候被山中的妖魔捉走,剥皮食心,那摸样惨不忍睹。
正因如此,图金人对除妖之术的研究可谓入骨入髓,山中的妖魔鬼怪见到他们无不退避三舍,可独独这只年轻的孔雀不知情,竟然傻呵呵的来参加族中婚礼。
就在逐鹿与离落喜结连理的那个夜晚,孔雀精喝的酩酊大醉,很容易就被村子里资深的法师捉住了。酒醒后的孔雀发现自己被锁在墙上,不禁勃然大怒,挣脱绳索杀死了几个把守他的村民。这下图金人慌了,集体去找逐鹿想对策。
若离落的突然出现已经如一阵风将孔雀吹的透心凉,那逐鹿的背叛就如一场火将他烧的灰飞烟灭。
逐鹿从新取出被他遗弃在境内的宝刀“杯雪”,将孔雀精的魂魄钉在那昆仑水晶之中,永永远远将他封印。
图金人怕妖魔,但这样一来他们更怕逐鹿,终于在一个月色惨淡的晚上,他们结集一群人灌醉了逐鹿,将他和离落一同烧死在房内。
孔雀已经被那昆仑水晶的灵力赋予了永恒的生命,封印也就意味着永恒的囚禁,他无法再自由的在山间唱歌,就只能听那些来来往往的树妖们讲他们的奇遇。
终于有一天,一只浑身青绿的藤萝妖讲起逐鹿被图金人杀害的故事,尖声细语的和同伴们咒骂人类无情。
孔雀精刚刚睡醒,听到这么一出不禁疑惑起来:“嘿,绿皮怪,你刚说什么?逐鹿死了?”
藤萝妖不知道说话的是谁,以为是插在地上的“杯雪”,就敲敲刀背,说道:“你这还没修成人形的家伙,怎么说起话这么没礼貌?逐鹿是死了,被他老婆的族人杀的,你要替他报仇不成?”
这一句话说出口,像是千万根利针刺进孔雀精胸膛,没有了跳动的心,他不会再爱,只是本能的去恨。
他恨逐鹿,恨图金人,恨桃花岗,恨这山间所有的生灵,他的眼泪化成雪,哭喊化成风,将这一年的冬天持续成永远,从此暮雪境再也没有春天。
世间从来没有什么感情能长久,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恨,牵骨连髓的深仇大恨,任凭几千年几万年过去,它也永久存在,永久的诅咒自己的仇人。
青竹书简的叙述就停顿在这里,上面还有逐鹿每一世的名字和身份,花重明一一看过,指着最后一行问白泽:“我?我就是逐鹿的第九世?是我背叛了孔雀精,才导致暮雪境有如今这场灾难?”
白泽点头,轻轻拂过花重明轮廓俊秀的面庞,灰色的眸眼里写满了温柔:“九百年了,这张脸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都没有变……逐鹿,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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