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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出也:则奔腾澎湃,突兀匡襄,噌噌吰吰,炤翠色以盈裳。其散也:则石沈鹘落,鸟堕蝶扬,泯泯棼棼,射清冷以满眶。其清则游鳞可数,其味则瀹茗增香;海内之名泉第一,齐门之胜地无双。

迨夫翠华东,警跸至,天颜喜,词臣侍,爰飞鸾凤之书,写成蝌蚪之字,如飞燕之凌风,似惊鸿之舒翼,穹碑临池,辉影万世,东海之游人顾而叹曰:”幸哉泉乎!滔滔滚滚,几百千年,夜以继昼兮,无一息之曾闲。谁知千载而下兮,邀圣主之盘桓。诚一时之隆遇兮,觉色壮而声欢。“乃歌曰:”东园杨柳树,西园桃李花。不逢邹生吹暖律,空闻苔莓老山家。喜漰腾之小技,乃分太液之余华。““(三炷香忌柳泉居士蒲松龄)

这次圣上没有打断雨村作赋,一口气听他吟完,道:“文作的不错,这马屁拍的朕也舒服,这一关算你过了!”

圣人语毕,雨村自跪地谢恩,又言:“圣人笔墨,天章辉耀,翰彩飞动,化工神妙,真有龙跳凤舞之势,非臣虚言也。”

“哼!巧言令色!”圣上闻言,虽言语对雨村训斥,脸上却雨过天霁,一派洋洋自得,“平身吧,明岁大比,朕等着尔再给朕惊喜,若是大比文章一塌糊涂,你以后也不必想为官为仕,到时朕赐你十亩田地,也算是牧守一方了!”

雨村闻言,又一番谢恩,起身后,向后退了两步,立于众大人之后,长长松了口气,这才敢抬眼打量四周,不料在圣上身后见着两熟人,正是那日在大明湖避雨的兄弟两人了,如今看他两人立于圣上身后,定时皇子无疑,苦笑着这两日自己是交了什么样的好运气,天家一家人都认识了一圈,不动声色向那皇子致意,在收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后再不妄动,只在原地站定,眼盯着面前那一块儿地,不动亦不说话。

又过了半晌,圣上亦作诗一首,众臣又一番夸赞不提,至巳时过半,圣上趵突泉一行结束,要启程往南门城楼去了。

圣上仪仗虽一切从简,然帝王仪仗能短到哪里去,圣上打头出了趵突泉,往泉外乘马车,雨村退到众人之后,恭送圣驾,却不料一侍卫打扮的人走到他跟前,不动声色的低声对贾雨村道:“爷吩咐今日戌时老地方见。”

老地方?什么老地方?贾雨村闻言有些不知所谓,刚要询问,却见那侍卫已经重新跟上了御驾,疑惑的看着前方已经走远的御驾,不期然正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雨村只觉心中一惊,连忙将眼睛转开,再回来找时,御驾已经走远,更不用提寻那眸子的主人。

第五回

却道上回雨村因那侍卫莫名一句传话,困惑良久,他孤身一人来济南府,也未曾与人打交道,如何会有个老地方呢!站于原地苦苦思索,忽想起那侍卫不正是那日大明湖相遇的两兄弟的随从之一吗?莫不是那位爷相邀?心内怀疑,雨村却不敢因为不能确定是谁而不去赴约,不是那位爷也就罢了,也不过是白等一晚上,若真是那位爷,爽约的后果雨村可以想象的到,左右于己无碍,就当是去看看那明湖夜景了。

这样寻思着,雨村慢慢踱着步回了客栈,有些乏了,便想躺在床上歇息片刻,刚闭上双眼,脑海里突然出现那双深潭似的眸子,惊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在床上坐着好半天愣神,再没有一丝睡意。起身拿起一本《中庸》,想温习一下功课,却是沉不下心思。叹口气,雨村闭了闭眼,既然无甚心思读书,便不如先出去走走。

雨村原本随心之人,散步也极随性,往往是哪里合自己心思便往哪里去,也不问路,一路过去,赏秋景,观民俗,倒是颇为自在,等到雨村发现路边房舍愈来愈稀疏,已是酉时过半。忽想起戌时之约,雨村心内狠拍了自己一下,暗道坏了,只期望那位爷不要去的太早。

因不熟悉济南府,来时也没下心思记路,雨村很是绕了几个大圈子,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等找到那日避雨的长廊,已是大汗淋漓。远远的看着长廊里等着的那人,雨村心内苦笑,只盼那位爷不要见谅才好。停在原地舒缓了呼吸,略整了衣冠,雨村这才走过长廊,对着正背手望月的男子拱手作揖,道:“臣参见殿下。”

水湛闻言,转身望着汗流浃背的雨村,本来恼怒的心情瞬间明朗了不少,不过这贾雨村居然敢让自己在这里等他,还是该敲打一下的,遂厉声道:“尔既已知本王身份,如何迟到半个时辰!如何不行跪拜之礼!分明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雨村闻言暗道大意,自从废弃帝制,民国早废除了跪拜之礼,因而雨村此刻见到水湛一时未意识到要行跪拜之礼,如今迟到加上失礼,也不知这皇子要如何发作自己了。缓缓矮*子,雨村跪地叩首道:“臣不敢。”

“哼!不敢!我看你是敢的很!”不知为何,看雨村一丝悔过之心都无的说不敢,水湛心里刚被压下去的无名之火又蹭蹭的窜了上来,指着雨村鼻子,怒道:“尔既于圣上处看到本王,便应知本王身份,既知本王身份,又得本王吩咐,自当潜心准备,准时赴约;尔既不焚香沐浴以待接见,径绕城闲逛,至日暮尚不知归!如今见到本王,不行跪拜之礼也罢了!现姿态如此怠慢!可是本王受不住你的礼吗?!”

“臣不敢!”雨村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水湛都不会听进去,只跪地重重的叩头,口称不敢,只盼水湛快些消了火气。

“哼!”水湛骂完,坐到长廊的美人靠上,重重的哼了一声,又看到雨村因叩首而泛红的额头,语气稍缓,道:“本王也不是那富贵闲人,没事儿找你唠嗑来的,当日见你与五妹豌豆黄,还倒是个纯良之人,她虽天真,对人心善恶比之那历经人世的智者更能分清,料想你也是一时糊涂,你可知罪?”

“臣知罪。”雨村老老实实叩头认罪,一句话也不多说,生怕又有哪句话惹了这位皇子不高兴。

水湛斜了雨村一眼,见他乖觉,也不欲多做为难,便叫他平身了。

因雨村迟了半个时辰,敲打他又费了这么些时候,水湛是背着圣上偷偷出来的,也不好待太长时间,抬头看月亮已然渐生,心知时辰不早,便起身朝着东方离去,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回头道:“爷见你也是有才华之人,明岁大比,好好回去用功,日后尽心为爷办差,爷自不会亏待了你!”

水湛这一番话已是将雨村纳到了自己门下,雨村如何听不出,只对着水湛离去的背影拱手长揖,知遇之情无以言表。

圣驾于济南府只停留一日,第二日便自东南门启程前往泰安州,祭祀泰山。一早起来,雨村便收拾了行装准备上路,叹道天家父子脾气一样的难以捉摸,如果被那水湛知道自己又在济南府“顽”,不思进取,还不知道要如何骂自己呢!

背上书箧并包袱,雨村找那老板退房结账,却被老板阻止说已经有人为雨村付过账了,语罢又从柜台后面取出一个用蓝色手帕包着的小包裹并一封信递与雨村。

雨村问是何人所赠,那老板道是一年轻小厮,那人留了话转达先生,只道是告诉先生是大明湖畔熟人相赠,先生便知道了。

雨村闻言,拆了信,信纸上只一行字,连个称呼落款都无,上书:

“汝当速入京师,苦读以备春闱。”

又打开那蓝绸手绢,只见里面是两块黄橙橙的豌豆黄,嘴角莫名挂上笑意,雨村谢过掌柜,便启程往那车行去了。

那车夫赶了一辈子车,常常送赶考的举子上京,路程十分熟悉,故一路十分顺遂,不消五日便抵达了京师,却是不料到遇上了些麻烦。因明岁大比,各地举子云集京城,各家客栈里都挤满了人,寻了半日,偌大一个四九城转了一半,却是连个下等房都无。

时近正午,秋老虎散发着威力,走了半日,雨村既累又饿,便想着寻一处食肆暂歇。踅摸着道两旁店铺,雨村又往前走了百米路,只见前方一酒楼前围了一圈子人,看着颇为热闹。待走近些,抬头见那酒楼碧瓦飞檐,端的是华丽异常,檐下挂着一朱漆金字匾额,上书“高升客栈”。人多拥挤,雨村本不是那爱热闹的人,也不往前挤,只看了那匾额,有些好奇罢了。

在那人群外围站了片刻,亦看不到那客栈门口的情形,雨村觉得有些无趣,便转身要走,却正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一蓝衣书生正向自己一样往那人群里看,只是隔着人群一尺有余,并不上前拥挤,却看得兴致勃勃。雨村见着奇怪,那书生莫不是能透墙视物不成,觉得颇为有趣,雨村决定上前打探一下,不定还可识得个把知己。

这样想着,雨村走到那书生身侧,躬身作揖,道:“这位仁兄请了。”

那书生闻言回头,连忙还礼道:“兄台何事?”

雨村笑着指着那一会儿工夫又缠了几层的人群道:“方才我见着客栈门前热闹一时好奇前来看看,却不料着人群挡住视线,看不分明,又见仁兄虽立人群外侧,却观之兴味盎然,特来打探一下这’高升客栈‘内可是有何趣事?”

那书生闻言笑道:“吾与兄台俱是一双眼睛两只耳朵,兄台既看不到,吾亦看不到。只是吾见这里人声鼎沸,人人脸上挂笑,吾亦开心,故站于此处。”

雨村闻言,更是细瞧了这书生,二十七八岁年纪,面阔口方,虽不是极俊美,气质平和,观之极沉稳,却不是他话中那般呆傻,细想他话中心怀百姓,以百姓之乐为乐,果真是大智若愚,是个值得结交之人,遂笑道:“这位兄台,午时日烈,余观这人群一时亦散之不去,何不去那旁边茶肆略饮,既可观民之兴,又不受日晒之苦,余有意邀兄同往,不知可纳芹意否?”

那书生闻言,欣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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