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央。”旅人说。似乎又像起什么,低头叹了口气,用自嘲般的语气叹了句,“只是在外游历已久,如今适逢战乱,早不知家乡现在如何。”
“哦,是吗,那真是可惜了,听说南央的景色独绝一方,先生必定十分想念故乡吧?”白衣男子俊秀的脸上满是惋惜。他又问道:“先生何故雪夜赶路?这方圆几十里山峦叠嶂,虽然入冬,百兽皆寂,难免碰上不测呵……先生身系什么重要的事?”
“因为一件错过就没机会的事啊。”旅人眯凄起双眼,琥珀色的虹膜因为缺少色素而有点近乎透明的颜色。他顿了顿,反问:“小哥看起来也不像山野中人,又因何在此地呢?”
“家里托了急信寻我赶紧回去,碰巧遇上大雪封山……才被迫困在这里啊。”
似乎有些困乏,旅人只点点头,俯身抱起脚边的白尾小兽,便不再开口。
屋内静默片刻。
坐在角落里抽烟的老太婆终于停止了吐烟,满不在乎地将烟枪伸下板凳在地上磕了磕,抬眼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旅人……
这个时候,老板娘从侧门走了出来,只端了一碟盐水花生,边走边道:“各位先吃着垫肚子,菜马上就来,小店薄寒,招待不周还请多担待。”
“算不上担待,老板娘的手艺一定十分……”
白衣男子话音未落,“叩叩”的敲门声再度响起来,却略显微弱。老板娘应了一声跑去开门,风雪呼啸地声音再度清晰起来,紧接着又被隔在屋外。
屋内几人都睨眼盯着门的方向,老板娘的芊指挑起竹帘,竟牵着一个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年走进来。
“我刚开门就见到这孩子快被冻晕了,”老板娘俯身捏了一下少年的脸颊,挑了挑眉,问:“天气这样恶劣,怎的一个人就闯进山里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那孩子的脸已经被冻得发青,一身粗布的破棉褐衣,只罩了件蓑衣,背着一捆粗柴和一把砍柴刀,低头站在原地,细声细气地回答:“家里潦倒,只剩我娘跟我的一个小妹妹,我就想砍些柴去镇上卖。结果碰上下大雪压路,迷在了这里,只模糊看清了这里有灯火,就寻着找来了……”他突然抬头望着老板娘恳切道,“请不要赶我出去,天亮我便离开。”
“啊呀——”老板娘仍然笑嘻嘻地说,“这大雪压地的天气,我怎忍心让你一个孩子出去受冻?你快去烤烤火暖和暖和。苦了你这么小就要照顾家里,也不似那些天天鱼翅鲍肚的富人!”她爱怜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又问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这几位里也要下山,明天同他们一路就好。”
“我叫苏,苏吾。”少年带一丝扭捏说道。方才取下背上的那捆柴,走近火炉,坐在了旅人旁边的位置上。
老板娘扶着柜台环视了一圈屋子,拿捏着完美的笑容,便不再说什么,再次钻入了厨房。
炉上的水壶发出尖锐的呼啸,壶内的水翻滚起来,溅出的水滴在碳柴上,接二连三地发出“嗤嗤”的声音。
似乎是烟草的气息太浓烈,少年有些敏感地咳嗽起来,屋内的沉闷再次被打破。抽烟的老太婆嘴角咧起一个笑容,端着烟枪缓缓喷了口烟,转头对在座的各位说道:“长夜漫漫,几位想必都十分无聊吧,老身久居这里多时,也算陪这琅山好些时日了。逢上几年乱世,起义造反,血流千里……唔,似乎扯得太远了,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兴趣听老身讲讲其中故事解解乏呢?”
老太婆打量着几人的反映,才继续道:“这里曾在许多年前当过战场,那时候境况不好,大多数士兵都在抵御夷敌的时候战死,尸横四野,遍地荒骨。一天夜里,两个趁夜逃出来的战俘逃入了琅山,当时遇上难得一见的大雪,竟不知不觉走失在山中,那夜风雪交加,百兽皆寂,两人饿着肚子顶着风雪向前缓慢前进,希望能找到容身之处避过这夜大雪。就在这时,一人停下稍作歇息,无意看到不远处亮着火光,似乎还传来嘤嘤的歌声……两人商量片刻,想必那是山间猎户的住所,便决定借宿于此,便往那火光之处涉去,果见是一间木屋。
开门之人热情接待了二人,这时才发现屋内竟有六七人,男子皆头戴紫金头冠,衣青蟒裘衫,蹑黑金云纹之靴;女子皆头戴八宝珠钗,衣六铢雾绡之衣,蹑五色连文之履。面若冠玉桃花,恍似天神下凡。
二人慌忙伏地拜了又拜,才斗胆说道:‘我们本是抗敌将士,困于敌营,趁夜色逃出,却不料遭遇大雪,见山中灯火明现,误以为是猎户之所。冒犯了众仙,还请望饶了吾二人性命。’
一女仙笑道:‘我们本是天上的散仙,今至人间本是聚会欢饮。尔等并无大罪,且看你二人体洞玄默,与我们也是有缘,便饶恕不敬之罪。逢吾等今日心绪甚好,允二位一道欢饮一番。’话音一落,屋内便奏起仙乐,众仙焚香弹琴,饮酒赋诗,桌上尽是叫不出菜名的美味珍馐。那二人见神仙们已允许在此歇息,方松了一口气,又看见那美酒佳肴,情不自禁乐于其中,忘记世外纷争、战乱硝烟……
直至后半夜,二人醒来时屋外依然漆黑如墨,桌上早已肴核既尽,杯盘狼籍,众仙人也纷纷酒醉。二人起身点灯,环视四周,猛然惊恐:只见地上卧着的哪里是甚么仙人,却是一群面貌丑陋,青面獠牙的妖怪!早前那貌美女仙正是一人面鸟身的怪物,此时正倒挂在屋梁上,醉眼惺忪。二人再看桌上锦食珍馐,那残骸尽是恶心至极的虫卵绿汁,劣草歪藤……又只得强忍哕意,正准备夺门而走,但听见一个幽婉女声叫道:‘二位怎这番不知恩图报?吾等好酒好菜招待二位,二位为何不辞而别?’说话间一道亮光闪过,两人眼前一黑,双双倒地。
不知经久,其中一人渐渐醒转过来,耳边传来妖怪们细声细语地讨论声,只道是讨论如何蒸吃了二人。此人本想偷偷唤醒同伴,不料身边早已没有同伴的身影,只有一地随意丢弃的凌乱衣物。此人大骇,又闻见空气中缥缈肉香,想必对方已遭遇不测,不禁惊恐万分,慌忙闭眼再次装晕。
此时众妖已变回人形,皆嬉笑打骂。只听一妖怪笑道:‘想不到十年一次的长生宴今日竟遇到两个下酒菜,当真好运至极!’
另一妖怪又接道:‘可惜戾气太重,肉甚酸,怕坏了肠胃。但凡乱世人肉都变了味,不好吃……不好吃……’
‘我亦喜盛世,味道百变,层出不穷,尤其女子的肉香滑爽口,百吃不厌;小孩儿奶味浓重,却至纯补气,而且白白嫩嫩,入口即化;男人的肉甚有嚼劲,加上若血气方刚,也实为大补啊……’
‘那又算何等?各位别忘了今儿长生宴的主菜,那才叫真正的上等货色!’
‘正是正是!不知道老板甚么时候动刀,可要过吉时了。’
……
众妖嘻嘻哈哈,这时候屋内忽然安静下来,那装晕的人迷着眼睛瞧见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从后门进来。
只听那女子朗声喊道:‘上月已出,震鸾伊始!’
随后众妖皆跟着那女子从后门走了出去。此人见身暂安全,便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晃眼一见屋内架着一口小锅正在烹煮何物,掀开一看竟是同伴的头颅!早已被沸水煮成熟红色,在锅中上下翻滚,越发诡异。此人吓得倒退几步,慌乱中撞上身后的大桌,回头一看更是吓得魂不附体——那木桌上鲜血淋漓,只剩一具无头尸身,腹腔被剖开,内脏已吃了个干净,一副空坳坳的皮囊孤零零地被留在那里。
正在这时屋院传来一阵喃喃杂声,此人凑门观之,见群妖匐于雪地之上,簇拥着方才那女子。
但见清辉月光下伫着一三人高的大瓷缸,隐隐能听闻缸中清水微漾声。遂见那女子玉臂一挥,身旁两人身兽首的妖怪便一齐大吼一声,奋力砸向那瓷缸,只听见“咣啷”巨响,缸底瞬间崩毁,霎时间水流肆溢,众妖耳边皆响起一阵缥缈歌声,如同深幽之壑传来的哀怮之音,闻其使人难以自拔。
为首的女子冷笑一声,走近那满地碎缸中,伸手在废堆中摸索,突然手臂一振!竟从中提起一物,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那人躲在门后看了个一清二楚,猛然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条白尾鲛人!
传说深海居鲛人,鱼尾人身,入水不湿;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价值连城。平日只听说月圆之夜出海,倘若运气上佳,便能遇上海市,相传那是鲛人们出售交换鲛绡的集市,谁要是能去到那里,就可以买到这种宝贝。
那女子此刻正扼住白尾鲛人的咽喉,令其不能发声,随后一小妖捧出一缠纹铜盘凑于鲛人脸侧。女子手间慢慢用力,那鲛人眼中忽然落出豆大圆珠,落入盘中迸发叮当错杂之声,不消片刻,竟是装了满满一碟珍珠,每颗光泽圆润,饱满晶莹,都为上上之品。
‘吾于三十年前得此白尾,至今其已存有二百年整。吾将其养于雪山珠水之中,每隔五年喂其珍绛草一棵,这白尾如今已是延年长生之宝,食之虚体若絮,修为更上!今次长生宴,诸位尽情享用!’说话间女子将那尾鲛人活生生抛入早已在空地中架好的巨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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