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秀儿见她不吭声,心莫名地就虚了,再看她只披了件单衣,脸上无甚血色,那烦乱的心思瞬时被暂时抛到了一边,上前一步,拉过她的手,果然,指尖冰凉一片,忙帮她捂了下,嘴里念叨:“都说了好几回了,秋天凉,怎地就这样出来了,快进去。”说完,拉着她就往里头走。
回到屋,沐秀儿让张逸坐到床边,“我给你拿衣服去。”说完,走向了柜子。
张逸坐在床上,手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温度,看着那个为自己找衣服的人,她垂下眼,脑子里有些乱。昨儿夜里她没有睡好,上半夜为了按摩时说的话,让她久久难以成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又是一场乱梦,大抵是日有所思的关系,梦里,她看到自己成了一家小布铺的老板,那羌人问她定一百匹白麻布,就在她考虑是不是要答应时梦醒了,紧接着,身边这人在寂静夜里的呓语让她彻底没了睡意。
张逸很难形容当时的感受,听到心上人梦里叫着自己的名字自是高兴的,可偏偏在她前面还有一个燕秋姐。
正出神,一件厚袍塞到了怀中,张逸抬起头,对上那人的眼,心重重跳了下,刚要开口说话,额上一热,却是这人拿手试她的额头。
沐秀儿见张逸不像平日有精神,只当是病了,摸了额头也不觉得烫,见她眼底泛着淡淡青色,眼里还有血丝,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哪不舒服了?”
张逸摇了摇头,她心里头有事,想了想才答道:“没,就是昨儿夜里没睡好。”
“没睡好?”沐秀儿忆起早上她蜷缩熟睡的样子,忽地又想到自己那举动,人猛地一僵,讪讪收回了手:“怎地没睡好?”只干巴巴地发问来掩饰心底的慌乱。
张逸留意着她的神情,见她神色有异,心里又是一动,“你说梦话了,吵得我没能好好睡。”
梦话,沐秀儿听到这话,那心一下就虚得没底,早些年曾听方锦阳说过一些奇事,其中就有一件,说的是以前有个当过土匪的,杀过人劫过货,后来金盆洗手改名换姓当了商人,谁也不晓得他做过的坏事,偏这人有一天说了梦话,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全说了出来,被有心人知道后,下了狱杀了头,昨夜里自己做的是个什么样梦她记得清楚,再看张逸只觉得她面上古怪,立马就觉得她说这些必是有所指,“我,我说了啥?”手心发烫拽着衣摆。
“你一直叫着,燕秋姐,燕秋姐。”张逸本就想试探,答得很是直接。
听到这话,沐秀儿脸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她在梦中,确实是看着远去的马车,大叫来着,叫燕秋姐被听到了,那后面她说的话呢……这会只觉得唇都发麻了:“还说了别的不?”她拼命让自己冷静,强装无事扯着嘴角。
张逸看着那红如泼了墨般两颊耳根连脖子都染色,这反应使得那让她想了一晚上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沈燕秋对于沐秀儿而言,究竟存着怎么样的感情。
儿时的邻家姐姐?一同长大的好姐妹?还是……
张逸记得LES吧老板给过自己这样的一句点评:‘你呀,直觉够敏感,偏偏反应太迟钝,最坑爹你个懒货还不高兴去深想,十足不点不透的二货。’
直觉
夜里,当听到了那一声声的呼叫后,她第一次认真开始思考,一直被自己忽视的莫名情绪。
细想着沐秀儿身边出现的那些人,梳理着自己对他们的感观,她不喜方锦阳却从不曾妒忌过他,她不喜顽二只是因为那是个无赖,唯独对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沈燕秋,早早就有了一股子莫名的敌意,不,与其说是敌意,不如说是醋意。
醋意,见都不曾见过,可醋意从何而来?
因沐秀儿说到她时,流露出的偶尔的怅然,怀念,维护,真的仅仅如此?
那时,张逸就觉得自己似乎是抓到重点了。许多事在脑海中反反复复,终于串连了起来。
为什么就算方家对秀儿有过那样的辜负,秀儿仍旧说是自己不好。
为什么处于这样的封建生活环境里,秀儿仍旧坚持着要单身。
为什么秀儿对沈燕秋的态度,会让自己心绪不宁,又酸又妒。
猜测或许有很多,但最合理的却是最让人难以想到的。
现在,张逸的眼始终注视着沐秀儿,这人的反应越发地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正确,如此,心不由得扑通扑通地直跳,她有种冲动,想要现在就问她,问她是不是真如自己猜的那样,可,这样敏感的问题,又哪里是可以轻易就问出口的,那样冒冒然,若得到的结果不是想要的,结果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这样,又胆怯了起来。。
沐秀儿被张逸盯得心慌,偏得不到她回答,心里又虚又怕,怕的不是在梦中叫了燕秋姐被这人知道,而是怕眼前这人察觉到了自己那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要被这人知道自己对她有如男人一般的心思,光是想就让她心颤。再见这人欲言又止,越发觉得自己必是说了什么露了马脚,唯恐她问出自己无法回答的话,忙抢着打断:“总也不过是梦话,做不得准的,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梦,我倒是记得些,梦里头燕秋姐走了,我没赶得上送,就在车后头叫了几声,没想到竟真的叫出声了,还吵着你,呵呵。”她边说边留意着张逸的表情,瞧她神色不变,也摸不准这话能不能取信,只硬着头皮继续道:“现在想来,这梦倒是应验了,今儿早上我也没能赶上送燕秋姐,只好在门口看看,也算是全了我的心意。”这话不假,虽是越说越没底气却也透露出了几分真诚。
这本一长串解释,本是掩耳盗铃般、欲盖弥彰,可落在张逸耳中味就有些不同了,那些她想要问不敢问的问题,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沐秀儿见她还是不吱声,一时摸不准她在想什么,所谓做贼心虚,平时那总是笑盈盈的眼,此时总让她觉得会被看穿自己的秘密,那目光逼得她不敢再多呆,胡乱找了借口:“你没睡好,要不再躺躺睡个回笼觉,要是不想,你就快把这衣服穿上别着凉,灶上粥和馒头怕是要好了,我去看看。”说完,转身逃一般地走了。
张逸手捏紧了衣服,看着她那那落荒而逃的模样,只觉得心里头满是酸涩,人僵了发一会儿,才丧气地耷下了肩,这还有什么好问的,就算自己猜中了,可,藏在秀儿心里头的名字,到底还是沈燕秋。
就这么,两人各怀着心思,又各自避讳着,草草吃了饭,默契地各做各事,不多说不多问处处透着尴尬,哪还有半分昨儿约好时的喜悦。
沐秀儿坐在床边上,拿着那停了几日的棉袄开始赶工,只下了几针就险着扎了手,眼不自觉地偷瞄着张逸。
那厢边,张逸看着倒是抄得专心,只有她自个儿晓得心里有多乱。待好不容易写完了一张,她抬起头,不想正对上那偷窥的眼,那乱了自己心的人讪讪地强笑了一下,又做贼般的低下头。
这样气氛真是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哪还能静下心,坐得住,张逸拿着笔,怎么也下不去手,长吸了一口气,到底沉不住气了,把东西草草收拾了一下,站了起来。
沐秀儿听到了动静,先不敢看,待余光瞄到她站起来时,不禁开口问道:“不抄了?”
“嗯。”张逸点了点头:“我到外头去走走。”
若放在往常沐秀儿也不会多问,这会儿听着她那淡淡的口气就有些担心,便多问了句:“上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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