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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一个河清海晏的王朝,也是建筑在杀戮之上的。”

“仁义……战争中本来就没有仁义……善良……会毁灭……”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句安骁便会回答一声“是”。不知过了多久,砍杀声和哀嚎都渐渐偃旗息鼓了。李重进来向安骁报告任务完成时一进门看到紧紧相拥的两人,瞬间又愣住了。面对着他的安骁对他狂使眼色,终于把他逼得默默退了出去。许久,安骁才开门出来,“搞定了?”“是,大帅。”李重进低声道,看向紧闭着的房门。“没事,睡了。”安骁淡淡道,“刚才你什么也没看见。”“是!属下什么也没看见。”一条冷汗顺着李重进的额角滑下。安骁摆摆手,“去休息吧,辛苦了。”

“喂,安骁。”“嗯?”“你为何总是这么冷血?”“我天生就是这样。”“我现在体会到了当年你跟我说的,你在追求的那种强大。我觉得你已经达到了。”“不,还远远没有。”安骁和衣躺在床上,紧紧地抱着青羽。他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是因为我有你。

周军在楚州并未多做逗留,人都死光了,要搜刮民脂民膏也早就刮完了,要取乐也没有女人,不如早点走。安骁亲率水军自淝水而下,一路破军数十万,势如破竹。行至海州城下,太守早就听说了楚州的事迹,有兵有将却不敢战,直接开门献城。又至泰州,亦复如是。周军在泰州驻扎后不久,李璟便派使臣来求和,称愿意取消帝号,以周天子为帝。安骁对青羽笑道:“你的梦,又近了一步。”青羽沉寂了多日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微笑,但是眼中的黑雾却越加浓重了。“柴大哥,也会很高兴的。”他望向西北方阴沉的天空,低声道。

在使臣传来柴荣的回音之前,周军按兵不动。青羽每日监督陆军水军操练,一日不辍。安骁派人去扬州找了两三个能歌善舞的美女,自得其乐。这几日他偶然得了一本流传在外的李璟词集,细细品读了一番,对这位昏庸的老皇帝刮目相看。“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他细细地咀嚼着每一个字,不由得点头称赞,“真乃神来之笔。”青羽懒洋洋地趴在他腿上,“若是你的雁卿姑娘作出来的,倒真是不错。可惜李璟是个皇帝。皇帝不写出些‘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来,倒写这些鸟啊花啊的句子,不亡国才怪。”雁卿姑娘便是那日在揽月楼上抚琴的美人,扬州花魁。“照你这么说,词写得越婉约就越会亡国了。”安骁笑道,“那我告诉你,这个李璟的儿子叫李煜,他的词更加凄美动人。”青羽抬了抬眼皮,“看来我们这次征南唐又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去。”“那倒未必,李璟给柴荣写的表我看过了,不仅自降为国主,而且要传位给他儿子,就是这个李煜。”青羽一下子就来精神了,“难道真有这个写词亡国的道理?”安骁笑道:“你我此番若真能破南唐,便是没这个道理也要创一个出来。”“你说柴大哥会接受李璟的请求么?”安骁思索片刻道:“会,但不是现在。”

李璟已经被打破了胆,此时乘胜追击,就算不能拿下南唐全境,再下几城是很轻松的。唾手可得的战果,不拿才是傻瓜。柴荣和安骁都自幼苦读兵书,哪有看不破的道理。月余,柴荣的表态传回,一起来的还有早就在淮水一带命俘获的唐军水师大将王环督工建造的数百艘齐云船。此前周军使用的水战之具都是从唐军那里缴获的,自己造船还是第一次。金夏看到巨大无匹的齐云船时比看到浮桥时更惊讶,愣愣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青羽拉着金夏和数千突厥兄弟上船,奔放的突厥汉子们在宽阔的甲板上载歌载舞,兴奋得像是孩子。金夏突然对青羽道:“青羽兄弟,在西凉的时候,我见到药杀水上载着十个人的船只便觉得那是好大一艘船了。来了中原,才知道原来船可以造的这么大,几千个人走在上面一晃都不晃。青羽兄弟,我原来以为过了凉州就是世界尽头了,中原王朝也不过是凉州那么点大而已。真的来了这里,才发现前方永远都有路,过了河又有路,怎么都走不完。前几天咱们在海州,你跟我说那片看不到头的湖叫大海,大海可比西凉所有的湖都大得多啦。中原真大啊!世界真大啊!中原有一句话叫做井底的青蛙,我觉得我从前就是活在井里啊。”青羽讷讷地听完不善言辞的金夏说完这一大段话,心下震动。是啊,世界这么大,要不断地收复,征服,哪里才是个头呢?

柴荣拒绝言和,李璟自恃水军强劲周军必当不敌,依旧派军再战。当陈觉报告数百艘巨型战舰突然出现在老鹮河上时,李璟在侍从的簇拥下跑到河边一看,竟以为如此巨大的舰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天赐我巨舰以迎周兵!”当陈觉听到自家皇帝竟说出这种三岁小孩般的话来时,差点就哭出来了。“皇上,醒醒啊!这是柴荣的船!周兵已经打到金陵了!”李璟闻言一愣,如梦初醒。交泰元年五月,南唐以江北十六州归周,取消帝号,只称“江南国主”,交泰元年只经过了五个月就变成了显德五年。至此,不仅此次南征初期失掉的三城得以收复,更多得近二十座城池,周与南唐从此以长江为界,南唐的地盘缩水了整整一半。“这就走了?我的青阳军都没有出马呢。”青羽迎风立在船头,恋恋不舍。经过楚州的一番折腾,他消瘦了一些,少了几分健美却多了几分清隽。他乌黑的短发迎风飘舞着,露出窄而白皙的额头,像是西方雕塑中大理石雕刻的男神。安骁坐在船舷上,合上手中的书卷,欣赏起青羽在晚霞映衬下美丽的身姿,“见好就收,这次我们损失也不小。南唐只是苟延残喘,收复全境指日可待。”青羽望着西北方灿烂的晚霞,喃喃道:“我只怕柴大哥看不到这一日啊……”

☆、29 柴荣:梦之陨落

29 柴荣:梦之陨落

青羽再次见到柴荣的时候,要不是柴荣身上披着龙袍,他绝无可能认出这个形销骨立的男人就是和他一起征战南唐的柴大哥。柴荣正坐在一把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享受着阳光和御花园里的美妙秋景,膝头还摆着一本折子正在翻看。“柴大哥……”青羽顾不得一旁太监和宫女狐疑的目光,叫出了声。柴荣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他,他的脖子细得仿佛撑不住他的脑袋。“啊,是青羽啊。”柴荣深陷的双颊上浮起一丝疲惫的微笑,对一旁的太监道:“赐座。”

此时是显德五年十月,正是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的时节。御花园中亭植了许多桂花树,此时开得正盛,但是青羽丝毫没有心情欣赏。他眼中只有他的可汗,他的梦,他看到这颗曾经明亮无比的星辰正在悄然下坠,光芒渐暗。“柴大哥,你……”青羽望着微笑着的柴荣,如鲠在喉。柴荣笑着摆手,他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吓到你了吧。连朕的皇后都说不认识朕了。”他轻巧地笑道。本来俊朗的面容此时已经如绷着一层皮的骷髅一般,连笑容都狰狞起来。即使他口含鸡舌,衣坠龙脑,青羽离他五步的距离依然能够闻到那袭华丽的龙袍下散发出的腐臭,这是将死之人身上掩盖不掉的死亡的气味。“你闻到了么?”柴荣读懂了青羽脸上的恐惧,“抱歉,朕方才沐浴过,不料……”“柴大哥!”青羽突然在柴荣脚边跪下,他的眼中星光闪动,“臣无能,未能及时收复南唐……”“青羽,你这是做什么?”柴荣挣扎着要从椅子上起来,去扶青羽,一旁的太监眼疾手快地赶紧把青羽扯起来。“朕亲自下的诏命,封李璟为江南国主,退兵休战。你这样不是在怨我么?”他望着青羽年轻美丽的脸庞,“朕自知不永,此生无法看到天下一统,是一桩憾事。可是人生在世,谢世时了无遗憾的又有几人?青羽啊,你是最明白我的人。那天你在路上和我说的‘喀喇汗国’,我一听便知道这就是我梦中的王朝,是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取的王朝。郭威不懂,安骁不懂,只有你懂。”“我懂。”青羽紧紧地握住了柴荣树枝一般枯瘦的双手,“我全都懂。柴大哥,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心中唯一的皇上。”柴荣疲惫地摇了摇头,“不,我要你辅佐我的幼子宗训,他将是你的皇上。你,还有安骁,一起。得你二人之力,天下一统,四海归心,宗训便能看到……”青羽郑重地跪下,“臣领旨。”

这一日,在桂花醉人的香气和死亡难闻的气味中,柴荣和青羽说了许许多多他的雄伟宏图和雄心壮志,几乎把接下来的生命里要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他的话断断续续,有的时候颠三倒四,有的时候有头无尾,但青羽一言不发地听着,频频点头。太监和太医几次三番劝皇上不要太过劳累,都被柴荣怒斥着挥退了。他说了许多过去的往事,许多对未来的畅想,但唯独没有说一件事,便是他对青羽的感情。滁州太平楼顶和扬州城外金帐中的那两个吻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望着青羽美丽的脸庞时心里有多痛。他多想活下去,再次和他一起南征北战,一起建立他们梦中的美妙王朝,他会和梦中一样消灭所有让他再赴战场的理由,把他永远地留在身边。王朝,青羽,梦想,爱人……此生的遗憾太多,唯有等来生……

“柴大哥,你累了。”青羽低声道。他站起身走到柴荣身边,在他青紫色的唇上浅浅一吻,他唇上的腐臭味几乎让他窒息。柴荣望着他的眼神已经说出了所有他想说却没有说的话,青羽全都听见了。“柴大哥,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青羽在一片目瞪口呆的太监宫女的注视下向柴荣挥了挥手,转身离去。他的身后,柴荣一面挥着手,一面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地流泪。

“你亲了他一下?”安骁从手中的书上抬起目光。“嗯,对不起……”青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捏着衣角站在安骁面前。安骁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告诉我?”“因为我是你的……”“你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安骁的口气清清淡淡,像是一杯白开水,“你想亲谁都和我没有关系。”“安骁!”青羽急了,“柴大哥的时间不多了,你别吃一个病人的醋。”“吃醋?”安骁冷笑道,“你想多了。”

安骁是心比海底针还深的人,此时他心里在火山爆发八级地震九级飓风,但是面上还是风和日丽的一片。他和青羽一起吃了婢女端上的晚饭,还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唯一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的一件事便是这夜他上床就睡了,没有“教育”一下青羽。青羽马上觉察到了不对劲,一骨碌爬起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安骁叹了口气,“算是吧。”青羽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看到柴大哥那种病恹恹的样子我就觉得他太可怜了,至少这样能让他心里好过一点。”“你不必对我解释。”“安骁!”“我说错了吗?”黑暗中安骁轻抚着青羽胸口的伤疤,“除掉你自己对这道伤疤加上的意义,你想想,你和我还有什么关系?这一刀是我失了手,并非有意要救你。”“可是,”青羽叫道,“我爱你啊,安骁。”“爱,算是一种关系吗?”安骁清清淡淡道,他的语调就像窗外洒进来的月华,清冷澄澈,“情感都是不可靠的,说得难听一点,都是假的。贪嗔痴慢疑,还有爱,都是虚幻。”青羽身体一僵,转身面对着安骁,双臂从他的肋下穿过,抱住他的后背,“如果你觉得爱还不够的话,我嫁给你,可好?”他的脸紧紧地贴着安骁的坚硬背脊,“天为誓,地为媒。你可愿意娶我?”“青羽,你何苦这样。你本就是自由的……”“那我也有爱你的自由。安骁,你从来没有说过你对我是什么感情,我也不想知道答案。我只再问你一次这个多年以前就问过的问题,你娶我当一房小妾,可好?这可是你想要的,和我的关系?”

次日照例是安骁比青羽早醒。他在婢女的服侍下穿好衣着,前呼后拥地去上朝。柴荣一日比一日更像个死人,浑身散发着坟墓的气息。他想起自己昨日竟吃了这个人的醋,不禁暗笑起来。青羽此番进京面圣是因为担心柴荣的身体状况,住不多时便又动身去信州了。他再次奉旨进京时已是来年五月,正值春花烂漫的时节。他遵守了和柴荣的约定前去探望,又在御花园和柴荣相见。这次柴荣的气色却出乎意料地好,本来皮包骨头的面容竟有些圆润了起来。“柴大哥,你病好啦?”青羽几乎扑了上去。柴荣淡淡地笑着,云淡风轻道:“你听说过回光返照这回事么?”

周世宗在世时下达的最后一封和拓宽疆域有关的诏命,便是北讨契丹,收复燕云十六州。柴荣瘫坐在椅上怔怔地望着青羽,他知道这是此生最后一次和他相见了。“柴大哥,等我完成了任务凯旋归来,再来看你!”青羽强颜欢笑,他如何又会不明白呢?“好,好。”柴荣笑道,“我等着你。”

等是要等的,他会望着北方一直等他到失去生命的那一刻。显德六年六月,柴荣在京城宫中病逝,享年三十五岁。他的谥号为世宗,一世英伟,一世称雄。青羽得到柴荣薨的消息时正在忻口与辽军作战。他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只是说了句:“呜呼哀哉。”接着在三日之内攻克了忻口这个当年让杨烈花了近一个月才打下来的军事重镇。青羽在遍地尸首中浑身浴血地对天怒吼着那句“踏云贯日竭赤血,长生天赐无畏魂”,漫山遍野战友们雷霆震怒般的回应终于让他感到了一丝快慰。柴大哥,你的梦,我懂,我们青阳军的五万弟兄都懂。

青羽杀到宁州,却发现刺史王洪前日刚刚暴毙,新的任命还没有从黄龙府发出来,整个宁州群龙无首,一片混乱,兵不血刃就夺了一城。“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青羽皱眉,他甚至疑心这是辽军的诡计。他哪里知道安骁手下“苍翼营”的刺客早在柴荣发出北讨诏命之时便潜入了宁州,看准了时机在王洪的饮食中加了点料,助了青羽一臂之力。安骁知道青羽一碰到攻城战就头疼,又有意让还没有派上过用场的苍翼营一试身手,便派出三人分别在开战前潜入三地为青羽铺路。接下来又到益津关,和宁州一模一样,大军刚开到城下就得知守将终廷晖暴毙。这个时候青羽已经知道有人在暗中相助,而且十有□就是安骁,只是他不明白安骁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他真会飞剑取人头不成?又到瓦桥关,守将姚内斌暴毙。接下来的鄚州刺史刘楚信虽然没有暴毙,但听到周军兵不血刃取得一城二关的消息吓得屁滚尿流,二话不说开门献城。瀛州刺史高彦晖也以本城投降周军。这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青羽屯兵瀛州,命军士该抢的抢该杀的杀该淫的淫,择日进攻幽州。青羽策马在一片喧嚣与混乱的瀛州城中慢慢行走,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他猛然回头,惊喜地叫道:“安骁!”安骁披着斗篷,兜帽遮着面目,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青羽跟着安骁走出了大敞的瀛州城门,安骁看四下无人,终于放下了兜帽。“安骁,你怎么来了?”青羽心里有无数个问题要问,一个接一个,“那三个人是你杀的么?你怎么做到的?”安骁笑道:“是我派人杀的,和夜神营一样的方式。”青羽惊呆了,“你什么时候建立刺客部队了?我怎么不知道?”安骁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你不必知道,没有人知道。”他抬起了下巴,眼中的寒意是青羽从未见过的,“青羽,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告别?安骁你别吓我,你要去哪?”青羽一下子就慌了。“我不去别处,就在京城。只是,我将不再是你所知的那个安骁。”安骁平静道,“当你再次见到我时,我便是中原大宋王朝的天子。”

这个时候青羽已经顾不上质疑了。他从未见过安骁比此时更认真或是更疯狂,他确信安骁千里迢迢赶来瀛州不是为了给他说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哦,那恭喜你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冷静地说出这句充满讽刺意味的话,他从未用这种口气对任何人讲过话。安骁叹息道:“青羽,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或是支持我。柴荣尸骨未寒……”“不要和我提柴荣!”青羽恶狠狠地冲着安骁大吼,“他临死前把他的儿子托付给你,你却想着篡位!安骁,那日我问你你是否想做皇帝,你一直在骗我!”“我没有骗你,我从未对你说过我不曾图谋大统。青羽,我赶到这里来对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和你吵架。”安骁突然调转马头,迎上青羽□的乌骓马,在青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拉着他的手臂将他的身体扯向自己,凑上去在他的额上浅浅一吻。“青羽,我若为王,你必为后,你我生同衾,死同椁。什么世俗礼法,伦理道德,都无法将你我分开。”他轻轻一推将青羽按回他自己的乌骓马上,大笑着一鞭□的骏马奔驰而去,转眼间已在数丈之外。青羽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碎了。他扯着嗓子大喊道:“安骁,你别走!我再也不管他妈的什么国家什么王朝了!我他妈才不管谁做皇帝!我们一起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放马牧羊过一辈子!一辈子!安骁!你他妈给老子滚回来!我日你祖宗!给老子回来……”

青羽听着自己的声音徒劳地消散在夜空里,他确信安骁是听到了的。他从马背上滚下来,在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远处瀛州城里火光跳动,头顶上群星眨眼,四周一片寂静,青羽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他已经尽力了,什么自尊什么脸面什么忠诚什么气节全都不要,就连一直支撑着他的梦想也可以不要了。“安骁,安骁……”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想就这样沉沉睡去,永远不要醒来。为什么他爱的人总是一个又一个地离他而去?为什么不管他如何努力地去争取去抓住去保护都是徒劳?现在他又一次被生活的巨掌死死地按在了水里,但是这次他已经忘了该如何挣扎,甚至如何呼吸。

☆、30 赵匡胤:帝王之路

30 赵匡胤:帝王之路

当九岁的柴宗训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台下两排整整齐齐地俯着首山呼万岁的大人们时,他一下子就慌了神。昨日在太学背好的说辞早就忘到九霄云外了,他慌慌张张地提起袖子将太傅王朴给他写好的条子偷偷攥进手心,念一句瞄一眼台下群臣,小小的手心里满是汗水。等他念完那段华丽的骈体诏书,字条上的墨迹早已被他的汗糊开,弄得他一手都是黑的。这个时候幼小的孩童还对他的王国里正在发生的变化毫无所觉,更不可能知道他坐在这龙椅上的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第一次上朝比他想象中更顺利,他只是照本宣科地念了给他写好的剧本而已,丝毫不明这样做的含义。临退朝时,他想起父皇去世前对他说的话,向台下的群臣发出稚嫩的金口玉音:“安爱卿在何处,怎么不见他?”

殿前都检点,归德军节度使赵匡胤出列一步,拱手道:“回皇上,安大人对先皇情深意重,这几日伤心过度,身体抱恙。”柴宗训忙道:“可要紧?”赵匡胤道:“回皇上,安大人在前几年曾害过一场大病,病灶未除,加上这次心火积郁,忧思成疾,恐怕……”柴宗训小手一挥,“朕派几位太医去安大人府上给他瞧瞧病。”赵匡胤沉声道:“谢皇上恩典。”两下各自退朝。

显德六年十一月,安骁在数十名禁军的护卫下深夜离开宰臣范质府邸中的夜宴,他没有想到不仅赵匡胤手下的千名禁军已经埋伏在他回城东别院的必经之路上,就连赵匡胤亲点在他身旁护卫的禁军都是赵匡胤的人。他最先觉察到的还是街道旁的房顶上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在动,似乎手里还持着弩箭。他右臂一振,寒星一点正中那人眉心。“去看看怎么回事。”安骁对身旁的禁军道。话音未落,胸口正中就中了一支弩箭,那是从另一边的屋顶上射来的。安骁何等聪明,在双手被身后的禁军制住的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赵匡胤,你给我出来!”他对着包围了他的黑甲武士吼道。他是在这片漆黑的沧海中的一粟,他深知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他冷冷地盯着向他举起陌刀的禁军士兵,锋利的目光比他手中的刀锋更甚,那士兵的手颤抖了起来。“赵匡胤,我知道你在!”安骁仰头对着茫茫夜空吼道,“给老子出来!”

远处空旷的街道上传来空荡荡的脚步声,一道高挑瘦削的人影向这一团黑色的海洋走来。安骁面前的禁军无声地让出一条甬道,一看便知训练有素。赵匡胤手执名剑“凝霜海”,幽幽道:“安骁,你何必非要见我。”这剑,还是安骁送给他的安世杰的藏品之一。郭威用安世杰送给他的剑砍下了安世杰的头,赵匡胤也即将用安骁送给他的剑砍下安骁的头。父子二人,都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命运竟何其相似。“要杀我,他们不行。”安骁望着赵匡胤精光四射的眼睛,竟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你来!”

赵匡胤后来想来,就是这种安骁式的微笑让他最终下了杀心。这种仿佛对一切都洞若观火的轻蔑与狂妄,就算他此时处在一个绝对的劣势,也让赵匡胤觉得自己被玩弄了。安骁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到,他不是一个人,是神仙是鬼怪,永远压着自己一头。“安骁,我可不会犯郭威犯过的错误。”赵匡胤举起泛着幽蓝寒光的利剑,砍下了安骁的双腿,刺瞎了那双曾令他恐惧而敬仰的双眼。

开封府死牢,这里曾经关押过安骁交给他的后蜀刺客。安骁残破的躯体静静地靠着冰冷的墙壁,就像一具尸体。他不知道已经在这片黑暗中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他照常进食,享受从高处那巴掌大的换气窗中射进来的一点点阳光带来的暖意。他什么都不想,野心,爱人,现在都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了。在双眼被刺瞎的瞬间他心里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清冷的夜空中响起:“我们一起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放马牧羊过一辈子……”

贪嗔痴慢疑,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他这一辈子自谓看透,其实还不是在梦幻泡影中挣扎了一生。何必苦,何必痛,赤条条的来便应赤条条的去。人是从虚无中幻化出的四大,又从四大中回归本源的虚无,四大皆空。万物即我,我即万物。他听见密室唯一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个曾经在夜晚的开封街道上朝他走来的空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你来了。”他微笑道。

递到他手中的酒竟是暖的,想不到赵匡胤竟如此体贴。赵匡胤是他此生最信赖的人,甚至超过了青羽。赵匡胤知道自己的每一个计划的每一步,他对赵匡胤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多谢了,兄弟。”他将杯中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仿佛饮的不是砒霜,而是青羽送到他唇边的合卺。他将酒杯塞进赵匡胤手中,“你的帝国,还是叫大宋么?”“是。”“好,好。”他重重地拍着赵匡胤的肩,“做个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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