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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啊——”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司马师惊醒过来。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入窗子,在屋里投下大片暖意融融的光。羊徽瑜半跪在矮案边往药盏里倾倒着刚刚煎好的药,淅沥的水声不紧不慢,正如她惯有的恬淡从容。察觉到榻上的动静,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头望向司马师,“夫君?”

努力从混乱中找回几分清醒,司马师用力按了按眉心,掩饰着自己的心有余悸,半晌才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含混的音节作为回应。

端起药盏走到他身边,羊徽瑜安静而担忧地凝视着他,“先趁热把药喝了吧。”

定下神,司马师接过药盏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一道通报声,“将军,太傅府传书。”

愣了愣,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羊徽瑜,然后提高声音道:“送进来。”

仰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司马师皱着眉头放下药盏,从送信的家仆手里接过了信函,“王凌阴谋滋甚,图谋废立之事,父亲将出兵讨之……”低声复述着上面的内容,他不由轻哂道:“此人与曹爽交善,曾一度仰仗后者提携官至高位。高平陵之变父亲未把他并入曹爽党羽之列进行清洗已是放他一马,甚至在蒋太尉病殁后,还不计前嫌让他继任太尉一职,这是何等的宽宥。可叹人心不足,他到底是按捺不住,不甘只雄踞东南一角了。”言罢,又将绢帛卷好交到了羊徽瑜手里,“命人送去昭弟府上,让他自己看清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亢龙(上)

仿佛当年千里奔袭,二十四日擒杀孟达的再现一样,司马懿此次征讨王凌,神军密发,仅仅历时九日便抵达甘城,其来势之迅猛远超王凌意料,让他丝毫没有准备部署的时间。

武丘,骄阳的直射令整个江面上都泛起刺眼的粼光,司马懿眯起眼盯着江水对岸缚手而立的人看了片刻,对身边正低声念着什么的副将打了个停止的手势,“王彦云的动作倒是快,老夫大军未至,他这请罪书就送过来了。”

猜不到他对此作何想法,副将只得询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把视线从江对岸收回,司马懿转身看了眼副将手里连同请罪书一起被送来的印绶和符节,做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王太尉诚心悔过,老夫岂可辜负?去吧,把这些都送还回去。”

王凌眼看着江那边一行人在一番交谈下各自散开行事,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好在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使者带着印绶、符节前来平复了他的忐忑。随着绑缚的绳索被松开,王凌的精神也松懈下来。一面活动着重获自由的手,一面和使者寒暄着,他近乎自得地打量着江对岸毫无出兵之势的司马懿大军,在心底暗赞起自己审时度势的高明来,殊不知,此时此刻,江对面那位老太傅不过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他表面不说,却不代表他不想将王凌挫骨扬灰——早在王凌与令狐愚图谋另立楚王曹彪为帝时,司马懿便有所觉察,他虽年老,可并不颟顸,故而必在有生之年拔除朝中毒刺。

自认逃过一劫的王凌穿戴整齐打算渡江去跟司马懿叙叙旧,不想乘船驶到江中心却被不知哪里来的船只挡住了去路。站在船头抬眼看了看那船上挂着的旌旗和满载的水军,王凌心下一慌,可还是故作镇定地朝着江边喊起了话,“太傅直以折简召我,我当敢不至邪?而乃引军来乎!”

并不急于做出回应,司马懿再次向待命江边的战船下达了驶往江心的命令,而后一步步登上战船的甲板,沉声道:“以卿非肯逐折简者故也。”他苍老的声音粗糙得如同老树干一般,那么沧桑,却自有一种威严的气势。

一字排开的战船不断围拢过来,王凌终于如梦初醒,恼羞成怒地冲着司马懿吼道:“太傅负我!”

心中的某处被触动了一下,司马懿的目光由浩淼烟波眺向遥远的天际,青天白日,一碧如洗,映在他浑浊的眼里却成了比穹空更为宽广的寂寥。良久良久,他重新垂眸于王凌所在的船只上,出口的字句一如既往的冷硬无情,可细听来又似有沉湎的叹息意味,“吾宁负卿,不负国家。”

“哈哈哈哈……”短暂的愕然过后,王凌一扫方才的惊怒交加,仰天长笑道:“不负国家,好一个不负国家!好一个大魏忠臣啊!”

面不改色地收下了他的冷嘲热讽,司马懿神情淡漠地向左右示意将其拿下,凉声道:“王彦云,身为朝廷命官,上不为社稷,下不为万民,雄踞一方,交关诸侯,即刻押往京师听审,不得有误。”

话音尚在,尘埃落定。

沙场纵横数十载,司马懿的作战能力已是臻于化境,如此程度的兵不血刃对他而言并不值得为之欢欣一笑。他在胜利中沉默着,若有所思,若有所失。无人知晓这位老太傅的心思,只道他是将胜败之事看做了寻常,又何尝听见他满腔的惊涛骇浪——

司马仲达,你果真不负国家吗?

回师的路途被过分的平淡拉得格外漫长,倒也叫司马懿有足够的时间在这片曾许诺与谁的日月山河间反复叩问自己。然而,有些事本无所谓是非对错,纵使他追问千遍万遍也还是无果。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司马懿会产生去找王凌理论一二的冲动,问问他自己是否有负国家,但旋即他便会打消这样的荒谬念头,顺带自嘲一番。可惜,不久之后,司马懿就连自嘲地机会都没有了——大军行至项县,王凌饮鸩自尽,撒手人寰,留下的,是一句别有深意的悲呼——贾梁道,王凌固忠于魏之社稷者,唯尔有神,知之。

听完了手下的汇报,司马懿半垂着眼,情绪不明地哼笑一声道:“他王彦云是贞纯之臣,那老夫是什么?”

“这……”他身边的人大抵是都听懂了王凌的弦外之音,纷纷低头不语。

抬眼一一扫过面前的下属们,司马懿见他们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沉缓地叹了口气,“王凌虽死,但谋反之事仍需彻查。”说到谋反,有些狠戾的神色从他眼底闪过,“务必扫清此案余党,凡涉罪者,皆夷三族。”

出身儒学之门,司马懿本不执着于杀戮之事,但他的大半生似乎都驰骋在血光杀伐之间,再怎么极力避免滥杀,到底还是满手血污。他主导过的大小战役不计其数,名不见经传的,震动宇内的兼而有之,他人前的功成名就始终裹杂在他脚下的万骨灰枯中,也因此,世人诟病着他的杀孽深重。

可他此生真正堪称大开杀戒的经历屈指可数。

第一次,是征讨辽东公孙渊时,尽屠襄平城中男子七千余人,公卿两千余人。

第二次,是讨伐曹爽一党时,诛杀曹氏兄弟、何、邓、丁、毕、李、桓、张八族。

这是第三次,淮南之叛的涉事成员王凌、令狐愚、单固不仅族灭,就连死后都不得安息,尸首被人从墓中掘出,在街市上曝尸三日,受尽凌辱。而另一当事者楚王曹彪自然也难逃一死,他死不足惜,却连累了曹魏各路宗亲诸侯。司马懿一道上疏,请将魏诸王公置于邺,命有司监察,不得交关,终于将王侯们那些野心勃勃的梦彻底打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司马懿想,二十余载的戎马倥偬、阴谋阳谋到底不算白费,可能动摇这座江山的内忧外患,但凡他可以想见的,他都已亲手剔除。剩下的,便是人力所不能及的部分,他肉体凡胎,再怎么殚精竭虑也是无能为力。

坐罪者伏法后不久,太子派来的使臣就连日赶到了五池相迎劳军。紧接着又往大军回师的必经之路甘城派遣了持节重臣,策命司马懿为相国,进安平郡公,并封其孙及兄子各一人为列侯,前后食邑五万户,侯者十九人。他虽力辞相国、郡公不受,但司马家族权势滔天却是木已成舟,而这恰恰成为了流言最有力的助推。

抵达京师的那日,种种关于老太傅手腕狠毒的骂名无可避免地传入了他的耳朵,他只是靠在藤椅中沉声叹上一叹,懒于分辩。

他这般行事,不惜招致骂名,若说仅仅是为一时快意或是一己私怨未免牵强,但为求自保而赶尽杀绝的说法终归是摆脱不掉了。人亦有云,他司马懿救己不济世,苛待同僚,只手遮天,算不得忠良社稷之臣。他听来除去一笑置之外别无他法。并非不介怀,也不是没有怨过、恨过,只是觉得争来了无意思,所谓是非功过到底不过是他人的口舌之快。时遇如此,他只能在众说纷纭里愈加沉寂,有如亘古不变的磐石。

知我者,其惟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

是他最后的聊以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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