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尹既卒,伊陟嗣事。自司马懿亡故后,司马一族的子子孙孙大都平步青云,在朝中占据了有利的稳固地位。其中最甚者莫过于师、昭兄弟二人,前者继任父位抚军大将军后不到一年便被迁为大将军,加侍中,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后者则在安平乡侯、安东将军,持节镇许昌的基础上假金印紫绶,进号都督。
已是隆冬,饶是洛阳一般繁华的之地也不免透出几分萧凉。书房里,司马师正拿着本书卷坐在藤椅里发呆,琢磨着从上个月左眼的肉瘤被割除至今他一直告假在府中静养,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也是时候复出了。
两声清脆的叩门声后,羊徽瑜推门进到了屋内,手上还托着个药盘,“夫君,该进药了。”
回过神,司马师将书简放到一边接过了药盏,不想一口药都还没喝到嘴里就听一个家仆急匆匆地在门口通报道:“大将军,征东将军胡遵求见。”
有些讶异于这位曾跟着自己父亲奔波沙场的老将的突然造访,司马师心里犯着嘀咕,嘴上却并不怠慢,“让胡将军到前厅稍坐片刻,我随后就到。”
“诺。”
仰头饮尽盏中汤药,司马师站起身一边示意羊徽瑜替自己更衣一边蹙眉道:“前些日子李丰他们来拜访时可有说过昭弟率领胡遵、诸葛诞两军于东关会战吴师一事?”
低头帮他扎着腰封,羊徽瑜稍加回忆了一下,轻轻颔首道:“是提了那么一句,不过,之后就再未听到任何音信了。”
“这不是来了。” 摇摇头,司马师叹息道:“看来战况不妙啊。”
抚平他衣襟上最后一道褶皱,羊徽瑜宽慰道:“夫君莫忧,且去见见胡将军再说吧。”
扭头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司马师眸色一沉,喃声道:“嗯,也罢。”
在前厅见到胡遵后,司马师先是客套地与他寒暄了一番,然后才落座试探性地问道:“不知胡将军此行所为何事?”
“呃……”端着茶盏的手僵在了半空,胡遵神色一变,支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见他这般反应,司马师只是不急不躁地候着下文,但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与吴师一役的结果极有可能不尽如人意。
“嗨呀!”憋了老半天,胡遵心下一横,苦着张脸道:“说来惭愧,司马太傅在时,每逢作战没少把末将带在身旁,可末将愚笨,终不能通晓太傅运筹玄妙所在。今次东关败绩,拖累安东将军受罚,坐罪失侯,实在是……唉!”
“胡将军言重了。”听说司马昭被削去了乡侯之位,司马师虽然心中震动,但面上也还算是平静,“此役出师不利,子上身为统帅难辞其咎,天子降罪于他自是理所当然,将军不必自责。”
“这、这……大将军雅量。”抹了把汗,胡遵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客气地笑了笑,司马师话锋一转道:“不过话说回来,有件事恐怕还需胡将军费心。”
“大将军但说无妨,末将定当竭尽所能。”感激于司马师的宽容,胡遵想都不想便爽快地表了态。
“倒不是什么别的。”啜了口茶,司马师沉吟道:“子上掌兵不久,与军中诸多前辈相比,他毕竟还年轻,缺乏实战经验,势必难以服众。眼下又吃此败仗,军威受损在所难免。算起来,胡将军也是与先父共同进退过的老人,必要之时还望您……”
“好说,好说。”不等他说完,胡遵已是连声答应道:“大将军的意思末将明白了,您权且放心吧。”
“有劳胡将军。”送走了胡遵,司马师脸上的笑意消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深思时惯有的表情。
“担心的话,何不干脆去昭弟府上看看?”替他换上一杯新煮的热茶,羊徽瑜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不,昭弟那里我倒是不担心,以他的才能,想要官复原职并非难事。”手指不轻不重地叩击着几案的边沿,司马师的眼神愈发晦暗起来,“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竟然直到今日才知道,可以想见我安插在朝中的耳目受到了何等阻力。我离朝的这段日子里,宫里恐怕不会太平吧。”冷哼一声,他对羊徽瑜吩咐道:“把我的朝服备好,明日我要入宫觐见。”
通往崇华殿的路司马师走过许多次,多到他已记不清这一次是第几次了。在他尚且年少还未步入宫门时曾或多或少的从他父亲口中听过关于这里的描述,青砖碧瓦,楼台叠嶂,幽深寂寥,庄严凝肃……他父亲向他说起这些时,神情是随意甚至轻慢的,仿佛那人人向往的高墙之内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后来,司马师发现他父亲也并非对皇宫内的一草一木都那般不屑,因为在提及某座宫殿、某条路时,他父亲深似古井的眼底偶尔也会掀起细小的波澜。再后来,司马师开始一一踏足那些殿宇,那些路,所过之处和脑海中的印象渐次吻合,却又似乎总少了点什么,他无意深究,只是日复一日地穿梭往返于高墙内外,行色匆匆。如今,他已从一个小小的散骑常侍摇身跃为当朝武职第一的大将军,再看那些曾看过千万遍的雕梁画栋、玉阶重楼,心境自是不同往日,可他终究不是他父亲,不会对这里的一景一物产生任何难以名状的顾惜。洛阳城里最富丽堂皇的所在之于他不过如此而已,最初的新奇过后,剩下的便是乏味与厌倦,等这些感觉都没有了,有的就只是麻木了。
在崇华殿前拾级而上,司马师尚未上殿便隐隐听到有嬉笑之声从殿内传出,皱了皱眉头,他走到殿门口站定,示意边上的一众侍卫舍人都不要做声,径自侧耳细听起了殿门后的动静。
丝竹袅袅,萦绕于弦柱上的音色清越,奈何却是靡靡之声,磨人心志。
司马师在殿外听得真切,紧蹙的眉心沟壑深刻,犹如两道挥之不去的伤痕一般。向后退开半步,他侧目看向门边的舍人,“圣上这是……”
那舍人倒是颇为机灵,一眼就看出司马师想问些什么,于是忙不迭答道:“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圣上不知从哪里招了这些伶人来,隔三岔五就要来上这么一出,任谁劝都没用。”余光瞥见司马师晦暗不明的脸色,那舍人一惊,赶忙打住话头,小心翼翼地做起了询问,“不如大将军移步偏殿稍事休息,小人再去跟圣上通报一声?”
“不必了,本官就在这里等着,你进去通……”这一回打断司马师的是殿内传出的金器摔碰和争执声,“谁还在里面?”
话音刚落,殿门被从内打开,门后之人却是久居深宫的郭太后。显然没想到门外还有人,向来言行庄重的妇人在惊讶之余仍不忘收起自己脸上的情绪,示人以平和之态。
这厢司马师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吃惊,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拱手施了一礼,“臣司马师见过太后。”
“大将军免礼。”略一颔首,郭太后看看身后的大殿又看看他,仿佛欲言又止,可最后终是没有多说什么,“哀家还有要事在身,不宜久留,大将军还请自便。”
“臣恭送太后。”眼看太后一行人走远,司马师回过身,却未把视线投往乐声依旧的大殿,反而是打量起了那一脸讷然的舍人,“你倒是镇静。怎么?方才殿上的情状见得多了?”
“这……”在原地忸怩了一番,那舍人哈着腰不无彷徨道:“大将军说笑了。”等了片刻,见司马师还是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就不肯罢休的模样,他不由得在心底哀叹一声,低着嗓音道出了实情,“小人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事,本不该妄议论天子家事,只是……唉!不瞒您说,现在这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天子耽溺享乐,不问政事,太后屡屡规劝无果,母子二人不睦已久啊。”
“哦?”眉峰一耸,司马师故作愕然道:“想不到本官告假不过月余,宫中竟有此等变故。”顿了顿,他复又追问道:“照你的说法,这圣上不理朝政,朝中诸事总要有人打理,你可知近来是何人在替圣上分忧?”
“小人不知。”摇摇头,那舍人歪着脑袋寻思了半刻补充道:“不过,您这一问小人倒是想起了几个常在宫中走动的人了。”
默默记下了他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司马师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直直望着大殿深处与伶人嬉闹的曹芳,他的眼神却愈发幽暗起来,“你且进去通报吧。”
司马师离开皇宫时天色已晚,渐起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到处肆虐,便是身在马车中也还是能够感受到从卷帘和窗口的缝隙间钻进来的丝丝凉风。将手从狐皮暖手中抽出,司马师本想把被风吹起的卷帘掩好,却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的视线流连在了行人稀疏的街道上,“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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