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锦的身体跟我真是没得比,于是当我第二天可怜兮兮拿着抽纸边擦鼻涕边调着颜料的时候,被她从头到脚鄙视了一番。
“下次你可以试试我不在的时候去淋个雨全身打湿然后等三个小时之后再换下衣服。看谁再来照顾你。”她递给我一杯开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画架前。
你不在的时候。
你总会不在的。
我手捧着滚烫的开水,手掌被烫得通红起来。头涨得很,竟然有种宿醉之后清醒的感觉。像要把肺都要咳出来一般的咳嗽,接着来的是劈头盖脸汹涌而来的黑暗。开水洒在手背上,敏感的皮肤传达着火辣辣的刺痛感。慌乱中我推倒了画架,又踢翻了颜料盒,世界在那一瞬间又清明起来,我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明明脸没被任何东西碰到却好像被谁挥了一巴掌,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像被什么噬咬着一般痛得我难以忍受。
我不知道是被谁送到医务室来的,醒来的时候,右手扎着白绷带,左手扎着针。安锦坐在床边,手持着一块小画板在细细描摹着什么,我小声咳了咳,她急忙放下了画板凑近来。
“你在画什么呢?”我问道。
她表情有点窘迫:“没,没什么。”
我呼出一口气,鼻子不通气让我只能用嘴呼吸。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的情况下我感觉自己渴到了一种境界,也没空跟她纠结画的事,只虚弱地,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好渴。”
她马上会意拿了水杯去给我装水。我撑着床板费力地坐起来靠在床头,也许是心理作用,我下意识地朝她画板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讶然发现画纸上那人正是前一分钟还吊着水睡觉的我。
大概是无聊到一定境界了吧。也不知道这样陪着我多久了。
安锦把水端过来给我喝,我正打算伸手接过来,看到自己被绑在一起的五根手指,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一杯开水烫成这个样子,我还真是窝囊。
安锦垂着头,什么也不说将水递到我面前等着我喝。我自认从小到大是从未被这般服侍过的,看着这样的安锦,我心里有些不好受,但心里是怎么也说不出的感觉。
“快喝吧,不是渴着么?”她说话声轻轻地,像是怕吵醒睡梦中的人。
我这才凑了过去喝了几口。
其实,总归还是有些不一样了吧。自从知道安锦是有钱人家大小姐。
我何德何能,让从小养尊处优的安锦这般担心照顾我。
我重重呼出一口气,抬眼看见安锦表情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直直盯着我,我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不自觉身子往后缩了缩。“你……干嘛?”
她蓦地将手伸过来按在了我额头上,另一只手在她自己额头上贴着,眼神古怪,试探了几下之后有些丧气,但立马又想到了新办法,便直接将头都凑了过来,额头紧紧贴住了我额头。虽然看出她是在试我体温,但突然变成了以这样的近距离接触试体温让我感觉颇不自在。感受到她的呼吸近在面前,我竟红了脸,心也不安分地悸动起来。
“苏然……”安锦低低地叫我。
我把头往下压了压,感受到她的手抚上了我的额头,心虚地弱弱地用重重的鼻音回道:“嗯……?”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我实在变得奇怪,我的感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像以往一样不受控制了呢。
像当初遇上沈之泽那般,无措。
我心里浮上阵阵不安,慌乱之下,我竟伸手推开了她。
她还有些恍然,低着头手紧紧抓着床单,半晌才抬起头来。而我因为刚刚抬手,手背上插着的针管迅速上升起一抹鲜色,很快到了输液管的一半高度,安锦吓了一大跳,蹦起来要出去找校医,我无奈地叫住她:“没事的,很快血就下来了。”
安锦望着输液管中的血,怔怔地站在床边,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果然,鲜红的血注渐渐掉了下去,我坐在床上都感觉到她松了口气。
我咳了咳,说话还带着浓厚的鼻音。“安锦,你那画着我呢?”
安锦面色变了变,难得说话支支吾吾起来。“啊……那什么……我坐边上等你无聊了画的……”
见她面色不对,我追问道:“你拿过来给我看看。把我画丑了我可不饶你。”
她顿了顿:“你可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那你是给不给呢,”我倒像有理了,反问道,“病人不是最大的么?”
安锦无奈地摇了摇头,从一边的桌上拿过了画板放到了我面前。“只给你看这一张。”
我听出了些味道,好笑地瞧着她,她瞬间意识到说出了什么,就那么难得地红了脸。
一天之内,看到这么多不同的安锦,其实感觉也不错。
画中的人,脸部明显被加了修饰,与她画的寥寥几笔完事的周围环境比起来,我可是这画中的重头戏,似乎是连发丝往哪儿偏都要画得清清楚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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