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大变,老臣无能,光是占卜出命定之人的所在就已经耗尽心血,愿献出官位,留於命定之人,必能……驱除邪神,保我朝国运昌隆。”张衡始终未抬头,苍老的声音里全是忧虑与期盼。
可怜这两朝开济老臣心,我却再坐不住了,掀起被子,踩上鞋子,一把掀开帘子。张衡被我这一番举动给吓到,趴在地上抬眼看我,复而又低下头去。
“张爱卿,朕没有记错的话,在灵台观星可有五十年?”
灵台是钦天监掌管的居所,钦天监这活儿实际上比宫女还累,一入灵台,终生为卜,夜观星,日演算,皓首穷经。不像白头宫女,还有个什麽偶尔话玄宗的闲暇。虽是如此,钦天监掌管仍旧是一门肥差,想一想,谁能一句话定天下命数,要皇帝祭祀就祭祀,要皇帝大赦便大赦。因此,让出这门职位便显得更加可贵。
“回禀陛下,臣十六岁继承家学,早记不清在灵台消磨了多少时日……如今一算,竟有五十年了。”
我卷了卷袖子,“既是如此,待朕寻回那个人之後,你便隐退吧。”
“谢陛下。”张衡就著趴在地上的姿势连磕了三个头,“陛下,老臣还有一言相告。”
我笑了:“你还有什麽事?”
张衡直起上半身,目光幽微地闪动,花白胡子拖曳到地,他机警地向左右看了看,对我说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我饶有兴趣地又打量了他几下,继而道:“都下去。”
阿墨第一个躬身出去了,剩下的宫女太监也退了个干净。
“你起来吧,有什麽话就说,朕不会治你的罪。”我坐到了一边的软凳上,老实说,我对张衡要说的话不怎麽好奇,让我好奇的是他的眼神。
他要说的话我能猜到,无非是临别卦象,告诫我几句,但他的眼神却告诉了我并非这样简单。屏退左右,可谓意义深远。
张衡年迈,爬了半天才起得来,对我长揖到地,“陛下是明慧之主──”
这话我从当太子殿下开始就听他念叨,念叨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然而,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陛下要毁,也就毁在这明慧二字上。”
他这话说出来,我立即就可以把他拉出去杀头了。可是我没有,谁让我明慧呢,於是我问,“此意何解?”
张衡却岔开了话头,“陛下可听闻,上古时期,在南国的千里密林之中,曾生长著一对连理枝……”
我倒吸一口凉气,“腾”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然而腿脚发软,差点站不住直接摔倒。
他怎麽会知道?他怎麽能知道?我心里电闪雷鸣惶惶不安,表面上却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请爱卿明示吧。”
“密林之中,树冠高大,遮天蔽日,阳光和水分十分有限,若是分开发散,尚能有转圈的余地,可是这一对连理枝却偏偏要缠在一起,越虚弱不堪,越要依赖对方,就缠得越紧,缠得越紧,便越发不能接受到充足的阳光,於是越虚弱不堪……直至最後,抱在一起,枯死了。这样的现象,古书有载,往往称为‘绞杀’。”
我全身紧绷,坐立难安,勉强笑道:“这与朕有什麽关系?”
张衡道:“也许没有关系,但这是陛下的命盘。臣占卜只得八字,查阅典籍,方才有解答。”
☆、25
“爱卿占卜所得,是哪八字?”
也许我早就知道答案,也许我根本从一开始就错了,我望著张衡沟壑纵横的脸,既希望他赶紧说出来,又希望他永远也别说。
“南国有枝,共结连理。”他还是说了。
这八字为什麽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带著似是而非的解答,一次又一次地击溃我的防卫。我花了这样久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筑起一道屏障,耗尽气血,痛不欲生,终於将沈约牢牢地隔在外面,为什麽还不能放过我?为什麽?
“为什麽!”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这样去做了,伴随著惨烈的破碎声,案头的一只越窑双耳花瓶被我丢出去,撞在墙上。我一边踩著碎瓷片,声音一点都不好听,“吱吱喳喳”地,一边回头问张衡,“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估计张衡已经被我的举动吓傻了,可是少顷功夫,这位人生阅历极其丰富的沧桑老人忽然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懂了吗?该死的,他竟然能明白?
“陛下,我们都有无法舍弃的过往,无法忘记的人。坚持未必就是坚强,有时候放弃才是。老臣观星观了一辈子,陛下的命盘是最後一次。陛下──老臣没有要说的了,老臣告退。”
他说的是什麽乱七八糟的,他还是不懂,就连我也不懂……
张衡走的时候我还踩在一地的碎瓷片上,聆听瓷器哭泣的声音,原来是那样美妙。我又抓起另一只汝窑三足瓶,用尽全身力气掼到地上,碎片飞溅,寝殿里一片狼藉。
正当我恍恍惚惚,手里抱起第三只瓷器要往墙上摔的时候,突然有人自背後死死地将我拖住,双手绕过来牢牢覆盖住我的手背,“陛下,冷静些……”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yushuwuy.com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