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漾眼神闪了闪,随即敛起笑意,走到不远处的石亭中坐下,悠悠道:“虽说宫主散功一个月,但若不是为了引钟弦上钩,自然不可能故意下令让黑风堂那帮不长脑子的三流杀手追杀自己,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又不是不知道宫主从来都是为达到目的不惜手段,何况宫主自有分寸。……不过话说回来,钟弦究竟是怎么在宫主毫无破绽的计划之下,竟能想到两年未曾动作的落月宫打算对彻涯谷下手?甚至肖拓那个全然老好人样子都没能瞒得过他。”说着撇了撇嘴,“现在想想,如果当时钟弦连宫主的身份都识破了……那可就更有趣了呐。”
卓颜望着不远处钟弦的房间,不由叹了口气:“宫主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花漾翻了个白眼,道:“钟弦那是什么人啊,一点高手的觉悟都没有!年年在谷里憋着,各种挑衅对决邀请一概不予理会,直接去谷里抢人多没成就感,以宫主的一贯作风,自然是要让钟弦自己送上门来。再说练成《九炎阳谱》之后,钟弦的武功除了宫主之外无人能出其右。一月前宫主的《澜镜心经》尚未练至第九重,加上剑伤未愈,如果不废了他的武功,想取钟弦体内的纯阳之血断不会那么容易。”说着一双凤眼促狭地看着卓颜,“别跟我说你正义之心燃烧了啊,当初观真道长死了怎么没见你心疼。”
☆、旁观
卓颜沉默。
那日奉宫主之命去地牢之时,对此早已麻木的他像往常一样习惯地打开已有百年历史的锈黑的铁锁,然后带里面的人去上殿。卓颜从小便不甚喜怒,自从十五岁被宫主相救来到落月宫之后,更是看惯了将要被杀之人的丑态。一个个或蓬头垢面等待死期,或是惨颜绝望双目无神,或是惊恐畏缩面无人色,甚至哭泣祈求、逼至绝路威胁嘶吼……曾经的什么玉树临风,姿情万种,秀丽庄重,此刻皆尽烟消云散,不剩分毫。然而,当他拉开沉重的铁门,令里面的人出来的时候,那双已经习惯黑暗的双眸,突然无意间瞥到了那个人的脸。
他有片刻的怔忡。
那是张异常清秀的脸,干净得甚至无一丝尘污。只是因几日未进食而有些消瘦,苍白。身上只穿着薄薄一层长衫,露出的双手因地牢刻骨的严寒而微微颤抖着。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睁开了双眼。清明幽黑的眸对上他的视线,没有一点多余的反应。
满眼的淡漠。
他那一刻像是被那目光击中了,片刻之后才回过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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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得知自己救下并数日无微不至照料的人竟是一手设计了这一切的宫主,甚至一身的武功被宫主废掉,留下他的生命只为一个月日日不断地取血,却依旧只是每日淡淡地看着一切在自己身上发生,没有愤怒怨恨,没有绝念寻死,没有恶言相机,甚至没有质问一句『为什么』。平静得像一切与自己无关。清醒冷静至此,令人心惊。只是每日固执地重复着那四个字,无一字余言。那执着的四个字却像刀尖一样刺在自己心上,激起莫名的疼痛。
那人置身事外,似乎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可是却令真正旁观的人觉出一丝悲凉。
心中竟生出强烈的想帮助那个人的念头,却清楚地知道以己之力什么也做不了。宫主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需要的时候会命人延续着他的性命,如今钟弦已毫无用处,宫主恐怕连杀都不屑动手,直接留着他自生自灭了。
然而原本武功傲于江湖,年方弱冠的下一任彻涯谷谷主,此刻竟弱到甚至不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即使放他回去,继续苟延残息,不只是更残酷的折磨吗!
花漾知道卓颜在想什么,不禁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即使宫主手下留情又能怎样,到这个境地不如死了算了。大不了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别去练什么《九炎阳谱》,也别有什么绝世武功,像小爷我风流倜傥潇洒于花丛之间岂不……”说着说着被卓颜愈发冰冷的眼神瞪得一哆嗦,识相地闭上了嘴,半晌又笑着攀上了卓颜的肩,“别那么严肃嘛,我只是安慰你啊你不领情没关系不要生气嘛喂我说……”
聒噪声戛然而止。
卓颜收回击在花漾哑穴上的手指,看也没看他一眼,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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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砌的地下密室中,四周的石壁上都是坚硬如铁的寒冰。碗口粗的冰柱从石顶上垂下,尖端锋利的寒光消隐在黑暗里。石室中央置着一个以千年寒冰筑起的高台,冰面平滑如镜。冰台散发出腾腾的寒气,氤氲一室,冰冷彻骨。
台上坐着一个男子,绝美的脸在冰的寒光中显得更加清冷傲世。男子端起冰台上的玉碗,已冷的鲜血汩汩流入喉中。顿时,一股热气从男子身上溢出。与寒冰的寒气交织融合。男子两手将真气汇于丹田,调息催动,刹那间,一股阴寒的蓝光冲天而起。
石顶上的冰柱瞬间在蓝光之中震成细碎的冰凌,被带起的掌风击向四周的石壁。男子幽黑的眸随着掌风变换转至暗红,慑人的眸光映着左额角血色勾勒的四瓣樱花,诡魅而妖冶。
石室内的温度时而炙热,时而酷寒。冲起的蓝光逐渐变亮,最终变成刺眼的煞白,顷刻间寒光辉映,一股巨大的力量爆发而出。石壁上厚厚的坚冰俱碎成粉末,千年寒冰制成的冰台出现了一丝裂痕,整个石室都剧烈震动起来,嚯嚯隆隆之声涌动不止。
突然,男子双掌一收,白光骤灭,石室瞬间恢复了可怕的寂静,只剩一地的碎冰狼藉,满室阴寒。
男子的双眸已恢复了幽邃的黑色,清冷绝美的脸在缭绕的寒气之中似虚似幻,仿佛不辨真实。
男子挥动衣袖,一掌震碎了冰台。冷漠地瞥了一眼满室的狼藉,走出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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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重重密道,终于到了密室的出口。不出所料,卓颜正等在门口。
看到男子出现,卓颜走上前,恭敬地开口道:“恭喜宫主功至九重。”
南宫离冷冷道:“废话少说。”
卓颜随即直言:“钟弦想见宫主。”
南宫离危险地眯起双目,半晌道:“把人放了,那本破书还给他们。”
卓颜眸中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却仍肃声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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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离穿过蜿蜒曲折的庭院小径,来到了钟弦的房间。
推开门,满室尘暗混杂着丝丝血腥的气息让南宫离蹙了蹙眉。
床上的人消瘦得令人心惊。苍白的脸几乎融在白色的褥铺里,只有凌乱的黑发突兀地散在一片惨淡的白色之间。失了血色的唇紧紧抿着。垂在身侧的右臂,缠了布带的腕处隐隐渗出鲜红的血迹。右手肤色惨白,手指无力地蜷曲着,软软地搭在床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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