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梦中想起,金砖碧瓦雕龙画壁之间,锦衣玉袍的那人,也在起床後迅速遗忘,不敢想,不愿想,怕是想起就忍不下去,怕自己会憋不住回去找他,更怕自己受不了这无垠的孤寂。
月熙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或许等到哪天自个儿走不动路横在摇椅中,等到风拂吹散两鬓的银丝,这不算等待的等待才会结束,却没想到这麽快。
黄梅中的江南最是磨人,阴绵的细雨时停时续,在这样一个温闷的天时,月熙却看见了满目的苍白,街头巷尾挂起经幡,嫋嫋氤氲的檀香模糊了双眼,即使不愿听,却也不住传进耳边。
先帝驾崩了。
说是操劳国事积劳成疾死在御案上的,死前还批著奏折,说是皇上年初为了南方水患的事情几个昼夜没阖眼,说是之前御驾亲征带人破了西勍王庭统一西北草原时的旧伤发作……
林林总总,各种猜测,纸钱燃尽的焦灼味萦绕鼻尖,百姓们焚香叩拜感叹皇权更替,月熙抬眼,任由牛毛般的细雨洒在脸上模糊了泪痕,“笨蛋……”,咬著牙蹦出两个字,再也无声。
月熙曾想过,若是哪天望祁睿不在了自己当如何,他本以为自己会发狂,会不顾一切的奔回京城,会疯了一般扑向皇陵企图看他最後一面,但当那人真的去了,自己却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擦干雨水沐浴净身,换上崭新的绢丝袍子,拿出自己从不离身的信笺,那夜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带走他最後留给自己的一笺薄书,清俊的字迹和上面的内容早已能够倒背,看一次便心痛一次,慢慢不再看了,却终究舍不得毁去。略微泛黄的信纸靠近燃烧的铜盆,火舌翻涌刹那间便将那薄薄的书信吞噬干净,这时,月熙才意识到,即便自己刻意忽视,强迫著不去回想,那人的眉目却从未被时间摧折,反而如同沈岁的佳酿,日久弥深,举手投足仿佛刻入了骨髓,闭眼即现。
长久压抑的感情仿佛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翻涌上来,压得月熙几欲不能呼吸,“快了……”,他压著自己的胸口慢慢说,侧身寻了个椅子坐下,靠在窗台边看出去。
雨,越下越大,打在枝叶上发出唰唰的声音,月熙听著雨声,渐渐想起那封尘已久的记忆。
两人一步步走到最後的无可奈何,若是重来该要如何,从岚邱岳出兵之前,从雀苑出嫁之前,不,从方入宫开始……或者更早,从那个月夜来过。
眼前逐渐模糊,恍惚间想起望祁睿与他讲过的初次相遇,某个月青云澈的夜色里,将军府後院的池塘边,凉亭中一人坐靠,一人站立,一个肆意饮酒,一人戒备骄横,少年清澈稚嫩的嗓音响起,“你,是谁?”
史曰,焰帝二十九年,焰帝驾崩,举国哀悼。焰帝在位二十九年,先後改革税政、平西勍、灭霍舍,统一东宛列国、向外开辟多个口岸航道与内陆商线加深诸国间的贸易往来,扩展了科举选拔制度,减轻了百姓税赋压力,为日後的“焰平盛世”垫下不朽基业。焰帝治国严谨,事必躬亲,常为处理国事而通宵达旦,至崩於御案之上。焰帝与先皇後鹣鲽情深,一世一後,先皇後病故後再未封赐後位,并立先皇後之子为太子,与其驾崩後接位,号盛帝。
在那举国戴孝的苍凉日子里,没有人知道,江南阴雨绵延中,另有一人,也随著先帝一同去了。
清凉的夜风里带著露水的潮气,并不同与江南的闷热,反而透著丝丝清爽,月熙打了个喷嚏坐起身来,张著眼睛茫然四顾,自己不是死了麽?这里又是哪里?
脑海中久远的记忆被渐渐唤起,陌生而又熟悉的摆设,竟是自己还在将军府时的寝房。
有些迷茫不明所以的起身,脚尖触到地面的凉意让他打了个抖索,於是这才明白,这不是梦,那之前的种种呢?难道那些欢喜心痛才是一梦南柯?
借著铜盆里的清水抹了把脸,水中倒映的身子面容,怎麽看也不过十岁左右,却真真是自己的模样,难道是天上神祗与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亦或只是自己睡著时经历的一个冗长而又真实的幻境?
吸著木屐走出房门,脑袋昏沈辨不清防线,迷迷糊糊的走著,不知怎的竟走到了後花园,寂静的夜里一点点响动便会被无休止的放大,杯盏挪动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引得月熙步了过去。
池塘边的凉亭里,一人靠坐於亭栏之上,正侧著头看湖水,手边一碗酒静静置於石台中央,桌边倒著五个酒坛,赫然已经空了。
月熙怔立当场,那熟悉的身影几欲模糊他的视线,蚀骨的思念与爱恋扼的他快要无法呼吸,却不敢上前,怕是惊扰了眼前画一般易碎的梦境。
一阵夜风吹来,那人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对著石桌,伸手拿起酒碗,却蹩起眉头,似乎压著负担般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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