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所有死去的人。”
“所有?”
“所有。”禅王深深的吐了口气,睁开了眼睛,“靬戗也好,洛萩也好,亡灵没有区别。不论双方在什么位置上,是非皆因果。”
“照王爷说的,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那靬戗来犯,难道不该抵抗,要放任他们胡作非为?”苍远在心中突然轻笑自己没有慧根,敌军近在咫尺,我们不可能弃械投降,他们不可能就此归去,谁会听一句因果就轻易了结,至少这套深山佛院里的禅理在此刻的战场上行不通。
“为了洛萩也好,为了单家也好,想要守住本身就是执念。”
“可就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将士们才会拼上性命,王爷这样说,置那些抛尸阵前的弟兄于何地?”简直是一派胡言,如果失去了守护意义,那这场仗除了森森白骨还能剩下什么,还有阿爹和埋骨云重关外的将士,到了这位仁善的禅王口中就化成了执念。不觉间,苍远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眼底泛起杀气。
“守得住一时又如何?胜负无常,当年太祖开疆,后有白虎护国,多少年高歌凯旋,但最后还不是被人打回来,到头来只剩杀孽。先祖归隐白山,已有训诫,只怪老夫愚钝,到最后不得不葬送更多的性命才能结束这一切。”
现在的情势,就算一刀杀了他也不会影响战局了吧。攥紧手中的短刀,苍远一遍遍告诉自己。可他心中还在追寻一个答案,如果一切的解释都藏在白城之中,那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在用谎言去掩盖更大的谎言,,“王爷知道靬戗此番的真正目的?”
禅王的眼眶突然凹陷下去,脸庞在炉火映衬下泛着蜡一般的光,仿佛有人在一瞬之间抽走了他的生气,沉寂良久,禅王才找回声音,只是那声音又苍老虚弱了几分,“那都是上一辈犯下的罪孽。”
苍远回到仙人索的崖边,寒风吹在脸上带走了刚才的暖意,也让脑袋迅速冷静下来,望着猫爪消失的方向,他陷入了思索。面对这个把霍家的精忠数落成杀孽的帮凶,苍远最终还是没下去手。最后的那句话不算答案,苍远也没有再追问,虽然任何人在生死存亡的边缘都可以轻易的向陌生人吐露一切,但禅王的眼神仿佛已经决意将秘密带向终结。如果这仙人索无法通往白山,也许他们所有人都将在这一片凄寒中迎来结束,若当真如此,再去追究霍家单家,靬戗洛萩又有什么意义。
直到手脚传来麻感,苍远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其间裘户和王鹏都来过几次,只是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虽然知道猫爪的胆大心细,虽然他身怀小草极为羡慕的攀绳绝技,但人力在自然面前永远是脆弱渺小的。
风声中突然出现若有似无的金属声响,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苍远试图在黑暗中分辨出什么,但张望许久发现只是徒劳,直到那金属声渐渐清晰,他才确定是猫爪回来了。王鹏和裘户匆忙赶过来的时候,一个身影已经隐约可辨,大家只能通过身形判断,因为这次他是倒趴在铁索上。借着聚拢的火把才看清楚猫爪的动作,他用双脚勾着铁索向后移动两步,停下把自己固定住,然后通过绳子拔掉铁销把铁环拉近再销住,如此周而往复,所以才爬得如此吃力缓慢。可大家看归看,想帮忙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只能干着急。如此煎熬了又有一盏茶的功夫,猫爪的脚终于踢到了崖壁,苍远忙把他扶上来,裘户也接过绳子一顿拉,此刻吊在铁环上的单家小王爷正已经快被吹成腊肉了。
被抬进帐篷的两人狼狈不堪,猫爪交待了句“铁索安全。”就昏了过去,王鹏察看了一番,发现除了右手掌揭掉了一块皮没别的伤,估计是累坏了。也难怪,在风雪交加的深夜绝谷之中,拖着几乎是自己两倍体重的大汉,竟然硬是从别人口中有去无回的仙人索爬了出来。单非也缓了很久才恢复神智,不知道是给冻的还是给吓的。
“城中情况如何?”
“回父王,一切都好,只是上山的栈道毁了。父王要孩儿来此,所为何事?”单非知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父王不会让人上仙人索。
“我要你去求援军,靬戗此番来犯行事诡秘而且志在必得,我军再继续抵抗之会徒添伤亡,让裘户替你开路,从北面下山,之后我会命将士们退到城中,到时他们只能围城再从前山栈道进攻,如果你能领兵从外边接应,白城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说完艰难的转过身,望着苍远,“此去凶险异常,又不宜多带兵马,叶兄弟,虽然相识时日不多,但老夫看得出你胆识过人,胸中亦有一番天地,此番还望你能同行,助非儿一臂之力。”
苍远想过是否要混进白城刺探一番,但转念一想,在禅王眼皮底下,估计难有收获,倒是跟着直肠子的小王爷说不定还能探出一二,随即点了点头。“猫爪跟我走,王鹏带着其余弟兄随着王爷进城。”
看到苍远应了,禅王似乎舒了一口气,“非儿虽然虚长你几岁,但他生性冲动鲁莽,有劳你了。”
透过禅王火光中闪烁的眼睛,苍远第一次看穿了其中的情绪,不知道多年前的那个晚上,阿爹是不是在也营帐前对什么人说过类似的话,如果有,他会托付些什么?
裘户带着三人在雪地间穿行,时不时滑过大段的雪坡,最后在一个冻结的河口道了别。苍远扶着猫爪深一脚浅一脚的踏在雪里,脑中挥之不去的是禅王的脸。
“临走的时候,禅王有交待什么?”他记得最后禅王拉着单非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单非摇着头,突然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叶兄弟,你信命理循环么?”
“我不信。”如果真的如禅王所说,是非因果,那霍家是做了什么才落得灭门的报应。
“父王说,此番劫难是他的命数,是他要赎的罪孽。”说到这,单非好像呛了口雪,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三年来,父王几乎日夜在后山佛堂的禅房打坐,他说他犯下的罪孽总有一天会归还。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父王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云重关之战。”
飞舞的雪片遮住了单非的表情,连那声音也因为风声变得模糊,苍远不知道自己听到的到底算什么,只能茫茫然把视线投入一片纷乱之中。
☆、第二十七章 樱都
三人顶着风雪艰难迈步,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慢。天早就亮了,但即便黑夜被冲散,四周弥漫的雪雾依然遮天蔽日,起初靠着下行的坡度还勉强可以辨识去路,可随着地势变得平坦,唯一可以凭借的只剩下心中说不上的方向感。
“小王爷,咱们找个地方等雪停吧。”苍远经过了漫长的思索才决定暂且把心中的一切放下,如果他真的能为求给霍家讨个说法弃白城万千将士的性命不顾,昨夜在禅王营中那把短刀已经派上用场,当真如此,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枝节。而此刻多虑无益,惟有先化解眼前这场危机,说白了,借兵什么的都是后话,现如今最现实的是如何活着走出这片冰雪。
“父王他们还在城中等着。”单非转过头,脸蛋上被风吹得两坨红。
“那也要咱有命出去,这情形再走下去,他们怕是要在城中等到老死。”
单非没想到猫爪会出声,昨晚的情景他都没说这么长的句子,可一想到昨晚,自己被他像拖死猪一样拖过仙人索,脸突然莫名的又红了几分,随即带着大伙找了个避风的雪坑躲了起来。
在雪坑里,单非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原来白山四周的绝壁下还有河流环绕,而这河流穿过桑山山脉汇集山泉溪水,最后会归流源河。从之前与裘户分别的那个河口下来,单非判断他们已经到达了白山下的环河冰面之上,若是没错,他们只要等雪停了,找处冰面凿开,跟着水的流向,即使山峰无从分辨,他们也一定会到达源河,那时再从水路离开,既安全也比徒步更快些。在这里他们要对抗的不是敌兵,三人首先要确保不在风雪中迷路,再者就是提防脚下的冰窟和头上的小型雪崩。这条线路对于他们三人虽然十分艰险,但好在他们人少可以灵活应对,只要小心行事还是可以化险为夷,但若是大军行进,估计还没走出雪地就要折掉一半,所以禅王才会做此安排。这会大家心里都有了底,于是分着吃了些干粮,就乘着大雪轮番休憩起来。
之后几天一路无话,雪小了就蒙着头赶路,实在顶不住风雪,就找个地儿休息。单非之前交待过,走路时候最好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不能往雪里望,望得久了会被雪妖迷瞎了眼,好在他们走的是冰封的河道,不需要靠四周景物辨识方位,不过说到底这四周除了白还是白,也真没有什么好让他们辨识的。置身在这座冰雪迷宫之中,所有感触都被冻到麻痹,只能靠着意志机械的迈步,若是换了旁人,估计早已化成冰雕和这雪山融为一体。
没人记得他们走了几天,只是在听到潺潺水声的瞬间,三人都感觉重返人间。
“禅王可曾交代要去何处借兵?”在渔舟上坐定,苍远才出了声。
“白城虽是我单家属地,但终究是洛萩的国土,咱们先往樱都。”单非没有转过头,而是一直望着水面,他自然知道樱都暗藏的凶险,但此刻宁静的侧脸少了几分暴烈,看上去竟有点像老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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