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樱,就送到这吧。”谢祈停下脚步仰起头,等小草也转过脸,才看清他额上那抹艳色的红。
配合谢祈抬起的手,小草微微的放低了身子,在那只攥着衣袖的小手按住伤口的同时,谢祈又开了口,“我可能真是死有余辜,可你不该,是你守住了他们的太平,但他们就这样报答你,那些百姓只会盲目的服从,盲目的仇恨,为这样的人去死,你还觉得值得吗?”
额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滴,谢祈的身影也在晚霞中渐渐远去,小草却还痴痴的立在原地。应该都偿还了吧,那些欠下的债,那些许下的愿,只是最后的问题他没有回答,同样的问题他又何尝没问过自己。
嗒嗒的马蹄自身后远远而近,始终没有放慢速度,只是在十步之外多了下马奔跑之声,步步震在心里。小草这才转身,一双手掌已经牢牢擒住他的双臂,然后是粗粗的喘气声。
“我没事。”没等着问,小草就浅笑着道出了那人写在脸上的担心。然后那个曾经在心中百转千回的答案再度清晰——只要你觉得值得,我就觉得值得。
☆、第九十章 在乎
骑在马背上,身体和着步伐的节奏轻轻摇晃,看着牵着马儿默默走在前面的苍远的背影,小草的脸上始终维持着那抹浅笑。虽然身上的疼已经开始渐渐发作,虽然月亮已经高高挂在头上,但他知道苍远是怕马儿太颠簸弄疼他的伤,就像他知道眼前那个背脊宽阔的男人对他的在乎。
“到了。”
“嗯,到了。”苍远把缰绳搭在院内的桃树上,转身去扶小草下马。
“这马?”
“我从寇将军那借的,明日便去还他。”看着小草一双眼睛好像要把自己看穿,苍远的目光下意识的望屋里转,“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用,我不饿。”
抬手扯住苍远的衣袖,好像再晚一刻,那人便又要那晚一样逃走,可真扯住了,又能做什么,即便胸腔中翻涌着千言万语,小草也早已决定不说。他不是怕自己会如何,只是见不得那人饱受情义抉择的痛苦折磨,所以只能看着,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我怎么给忘了,你还有伤在身。”最后还是苍远打破了沉默,说话间已经把小草打横抱起,三步并两步的进了屋。轻踢开里屋的门,把小草妥当的放在床上,然后一阵风似的窜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小瓷瓶。“我来给你上药。”
转过身子,脱去上衣,俯在床上,露出背上的青紫,任粗糙的感触和着药膏的清凉和指尖的温度,自肩头,到背脊,到腰部,然后突然停住。小草的心骤然缩紧,因为他知道那是为什么,就算不回头,他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苍远的目光就停在他后腰上,炙热得几乎要穿透那块写满他丑陋过去的旧伤疤。
“阿远,”小草说得极轻,却像是在悠悠唤着天边的人,“你是不是嫌我……”最后两个字还没来及出口,就被后腰上陡然滴下的温热夺去了声音。
翻身坐起和站起转身的动作几乎是在同时,所以小草模糊的眼中只看见苍远的背影,想上前,想出声,却凝固了一般如何也不能。
“我,欠你太多……”
苍远后面是不是还说了什么,小草没有听清,因为屋外山雨骤降,大颗的雨滴砸在窗子上屋顶上,嗒嗒声顷刻间湮没了所有声音。苍远离开了,不像上一次那么匆忙,而是慢慢的,却始终没让小草瞧见他脸上的表情。透过窗子的缝隙,小草看见他并没走远,只是缓缓走出小屋,静静站在雨中。
你的亏欠和我的值得,就像这雨水来自何方又流向何处,怎么能说得清,我只知道它此刻下着,是苍天在哭,哭出你我的伤心。
一直看着雨停了,苍远进了屋,小草才合上眼睛沉沉的睡去,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被一个噩梦惊醒。可那梦的内容在睁开眼的瞬间就被忘得无踪无影,唯一残存的不是画面,不是声响,只是一个感觉——冷,彻骨的冷。
“阿远。阿远。”唤了两声没人应,小草连忙支起身子,转眼瞄见院子里的桃树,又安心的放慢下动作。应该是去还马了吧,心里这么想着,却自屋外听见浅浅的马蹄声。
“阿远,是你么?”扶着屋门往外瞧,高高的篱笆遮着只看见一个黑色的顶棚。
“皇上让奴才来请公子进宫。”院子外边,是那个日前在宫中为小草带过路的小太监。
齐琼?难道是因为谢祈?可赦免的令下了,此刻谢祈已经离开樱都,有什么事当日不说,要再把他寻去?小草思前想后,却始终想不出,只得朝那小太监和善的点了点头,打探起来“不知公公可知皇上此番是所为何事?”
小太监一听这问,脸上突然惊恐起来,连忙摆手,“奴才怎么能知道皇上的心思。”说完,眼珠又来回转了一转,紧接着补上一句,“不过皇上没有下旨,只是让奴才好生把公子请去。”
小草看着那小太监的局促,面上表情又舒展开来,心道是,这皇上果然不简单,还算准了他最吃不住看别人为难的样子,看来还是要再往那宫中走一遭。
时隔数日,再度踏过那道宫门,放眼四周,一切好像被瞬间拉远,苍天是复叠九重的苍天,宫院是目不及尽的宫院,最后被领进的还是那座宫殿,只是这一次齐琼没在,诺大的空间中连脚步落地的轻响听上去都显得空阔悠远。
外边远远传来“皇上驾到。”的呼声已经是第二日的事,小草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行礼,“草民参见皇上。”
“朕政务缠身,叫人请你来,却让你久等了。”齐琼一面抬手示意小草起来,一面端起奴才奉到手边的参茶一饮而尽。
“皇上自当以国事为重,草民等便是等了,只是不知道皇上招草民前来是为何事?”小草说的是实话,若是他一个人,等再久也便是等了,甚至连后面那句你不说他也不会问。
“不为何事,只是想请你在宫中住上一阵子。”
齐琼说这话时脸上掬着笑,可小草还是看清了他眼中的血丝。如果是寻常友人,这样的相邀可能平常无奇,但试问普天之下又有谁敢跟皇上攀这门子关系。这各中关系必定事出有因,可此情此景,小草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先做托辞。
“草民福薄,恐怕经不起这般恩宠,而且,师兄还在家中等着,出来时日多了,怕他要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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