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恒亲王也算的上是其中的一个,他老人家日子过得潇洒,又最好赏玩名马,一匹好马能值个十几万两呢!虽然有门下人的孝敬,可这些银子也架不住千岁爷今儿看上了踏雪白,明儿看上了飒露紫的作践。是以忠恒亲王时不时就往内务府拿银子,这还算好的,内务府虽是他老爸的私库,到底也不是他的东西,忠恒亲王也不敢太过放肆了。
可等到大伙儿都能光明正大的往户部拿银子了,忠恒亲王便觉得自己春天终于来了(……),立马往自己府里牵了好几匹早就看上眼了的好马,又在京郊新买了偌大一个跑马的庄子,豪爽利落的花掉了二百多万两的雪花银。他老人家用的时候就没想过还钱这回事,笑话,今上金口玉言恩准他们借钱的,还需要还?!
谁能想到姬汶这小子才掌了户部不久,就雷厉风行的找他们要起银子来了?
忠恒亲王姬沣越想越气,本来他是想找三哥吐苦水的,却没想到姬濂最近也拍上了姬汶那小子的马屁,屁颠儿屁颠儿就自己把钱给还了。姬沣没办法,只好转向听说也欠了不少银子的自家七弟——廉郡王。
廉郡王姬清坐在亲王府的花厅里,耳边全是五哥絮絮叨叨的抱怨,他却仍旧笑的如沐春风。忠恒亲王都嘟囔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他还时不时的点一点头示意自己在认真倾听,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等到忠恒亲王的抱怨终于告一段落了,姬清才笑吟吟的开口道:“此事老九虽办的急了些,可他到底年轻,一心只想在父皇面前做出一番成就来。既然老九能有这般心意,咱们这些做兄长的,也合该配合才是。”
眼见忠恒亲王脸都快黑了,姬清这才话锋一转,笑道,“五哥手里紧,愚弟府中却还是有些余粮的,到时候给五哥送上一二十万来,五哥只管先还上去便可。至于剩下——想来老九是个宽厚人,定不会为了些许钱财难为自己亲哥哥的。”
这才是亲兄弟啊!
姬沣被姬清的慷慨解囊感动的眼泪哗哗的,一把就抓住他的手,叹道:“我就是自己没看走眼!老七你果然仗义!不像老九那个东西,连亲哥哥的银子也盯着要,简直不像话!”
他此刻也打定了主意,就依姬清的意思,先往户部还上一小部分银子做出个样子来,至于其他的,自然是要等到他手头宽裕起来了再慢慢还上了。可他手上什么时候能宽裕起来……这还不是他说了算!
姬沣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也不含糊,廉郡王府上的银子刚一送到,他自己也添上了十万两,一气儿就往户部送了过去。他家送银子过去的下人说的也好听——近几年忠恒亲王府又是世子娶亲又是郡主出嫁什么的,中馈早就亏空了,如今这三十万两还是他们王爷砸锅卖铁、连自己最心爱的战马都卖了好几匹才凑出来的,实在再也拿不出多的来了。只希望户部的老爷们能高抬贵手,且放过他们亲王府一马,不然一个堂堂亲王府连上下的嚼用都不能维持了,岂不是平添一桩笑话?
直把户部大小的官儿们都堵得说不出话来,再也不敢提忠恒亲王府不过缴了十分之一的欠款的事。
有忠恒亲王做表率,京城里许多实在是还不上也不想还银子的人家便看到了门路,也纷纷学着忠恒亲王府行事。这几天成日里都有人敲锣打鼓的往户部还银子,只是他们还的款项往往还不足借出的十分之一,却又闹得阵仗极大,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家里面为了给户部换银子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一样。
户部原本进行的有条不紊的追账行动,一下子就被打乱了步伐,这下子满京城的人既有骂忠敦亲王狠心刻薄,连告老了的大臣的棺材本的主意都打得;也有骂户部的人都是被阿堵物迷了心眼,一门心思就知道捞钱的;还有笑一开头主动还钱的几家人胆小怕事,这下子吃了大亏的……
总之说什么话的人都有,就是没有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还钱的。
姬汶被这些人气的不轻,然而更让他生气的,还是他的好五哥。这种时候了还不忘给他添乱,可不是他的好五哥么?这些年他虽经历了不少大事,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一气之下竟然决定要挨家挨户的亲自讨债,看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拦住他!
忠敦亲王年轻气盛,户部的人精子却不,这种注定将人得罪死了的事情就是打死他们也不会做的。现在姬汶想要去讨债,他们自然在一旁苦苦相劝。
只可惜姬汶主意已定,任那位胡子一大把的户部尚书怎么引经据典、苦口婆心的相劝,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户部尚书容子谅没了办法,示意手下的几个侍郎继续劝他,自己推说要走走,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他此番出来,却是为了找林琛说说话。
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叫自己出去,说是一点儿也不好奇是不可能的。虽然林家和容家私下并无交情,林琛还是第一次在户部与容子谅见面呢。
林琛给容子谅行了个礼,也不问他叫自己出来要干什么,只垂手在一旁等着他发话。
容子谅先打量了林琛一番,观其举止有礼,形容淡定,心中对他的观感也就好了不少。他也是听说户部有一位新晋的小林笔帖式和忠敦亲王关系不错,这才打起了林琛的主意,不管林琛的话能不能入了亲王的耳朵,他也要死马当活马医一回不是。
容子谅便道:“事有轻重缓急,如今这事儿急得很,本官便也不与你卖关子了。这几日那些个欠款的人家胡搅蛮缠你也是看见了的,如今王爷实在是被他们惹得急了,想要屈尊亲自去让那些人家还款。本官认为此事极为不妥,奈何与几个同僚苦苦相劝仍未能让王爷改变心意。先前便听闻林家大郎与敦郡王相交莫逆,本官便想着让你走上这一遭。”
听到姬汶要亲自去讨债林琛便是一笑,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瞧着不动声色的,其实是个爆炭脾气,一点就着。只是这容子谅明明是宫里容妃的哥哥、忠恒亲王的舅舅,现下的糟心事儿一大半都是忠恒亲王惹出来的呢,他能这么好心,一心为了姬汶的名声着想?
不管心中如何计较,林琛仍是恭顺的答应了,又道:“大人的意思属下明白,只是连大人都不能让王爷改了主意。属下不过一个小小笔帖式,虽然在王爷面前有几分薄面,却不见得能让王爷回心转意呢。再者,亲自讨债听起来虽然不好听,却总比国库一直亏空下去要来的好。”
虽然他也不赞成姬汶的举动,却也不能在极有可能心怀鬼胎的五皇子舅家面前把话给说死了。
容子谅知道他这是怀疑自己的用意了,心中也不免苦笑,忠恒亲王是他的亲外甥不假,可随着亲王在圣宠日薄,两人在这几年交情也淡了不少,毕竟再亲的外甥也比不过容家阖族的前途来的重要。这一回忠恒亲王给忠敦亲王使绊子,也有人以为是他给出的主意。这几天来那几个侍郎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哪个不是在隐隐排斥自己?
那个给忠恒亲王出主意的人也实在是心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闹,户部这么多人累月的心血就被毁了个彻底,自己却躲在别人身后,黑锅尽由容家和忠恒亲王府给背上了。
只是别人不知道,容子谅能不知道自己这个黑锅背的有多冤枉吗?
他一面恨得牙痒痒,一面更要努力洗刷自己的嫌疑:“小林大人这话却是谦虚了,谁不知道小林大人惊才绝艳,不足十五便是二甲传胪,这样的资质还自谦愚钝,那被你比下去那些学子们岂不是要羞愤而死了?”
也不给林琛谦虚几句的机会,径自说道:“小林大人的顾虑,本官心里也隐约清楚。只是小林大人却是想岔了,本官忝居户部尚书一职多载,便是今上信任本官的为人。如今一头是国事,一头却连家事也算不上,本官又岂会不知如何取舍?”
“如今本官这里有个主意,只是不好亲口跟王爷讨教。小林大人若是有心,到时候还望转告王爷:‘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忠恒亲王此举,已然是搅乱了我大雍的王法秩序,若是人人都如他一般投机取巧,只怕国库的欠债就再也追不回来了。是以王爷不妨杀一儆百,直接将忠恒亲王的行止报给今上,户部这边本官也自有折子递上去。如此一来,今上乾坤普照,自然会有公断!’”
林琛被他这话骇得一惊——这简直就是拿忠恒亲王当杀鸡骇猴的那只鸡啊!没想到容子谅作为姬沣的舅舅,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居然对自己的亲外甥也这么下得去手。
不过白送门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既然他都明说了会配合姬汶在今上面前坑忠恒亲王一把,林琛又岂会将这样的美事拒之门外呢?
在户部的时候,一般都是姬汶借着巡视下属的机会见上一眼林琛,林琛自个儿找上门来却是头一回。
此时正是姬汶休息的时候,两人便在姬汶在户部的值房里说话儿。值房里明明有两把椅子,两人却非要挤在同一把圈椅上。林琛这几年长得飞快,早就比姬汶高出半截了,姬汶虽然很不满两人的身高差,此时却是很享受的靠在林琛怀里。
两人一边腻歪,林琛便将今日容子谅找到自己的事情陆陆续续的说了,又道:“我瞧他的意思是来真的,到时候你们两个都有折子递上去,今上定然会给忠恒一个教训,剩下的那些跳梁小丑想必也都不敢再蹦跶,你的任务也就轻松了。”
姬汶这几天不眠不休的为了这件事忙活他可都看在眼里呢,瞧瞧这脸上、这腰上都快没肉了,真是叫人心疼。
姬汶懒洋洋的任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对容子谅此人也很是有些不屑:“这老匹夫在尚书的任上也没少捞钱,这时候不知道吐出些银子来帮衬下他外甥,居然还主动把人往火坑里推,这般两面三刀的人品……若不是他将户部打理的实在是一手,想来父皇也是不愿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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