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段容西把茶饼重新放回木盒里,随手堆到角落去。
从蜀中传来的茶叶原本就价值不菲,而看装茶饼的木盒,也是刻满了十分复杂的花纹——看起来价格昂贵的样子。而段容西就这么随手一丢,不大在意的模样。“这茶饼——?”李瑾试探着问道。
“安家送的,不好推辞,便收下了。”段容西说。
“安家?”
“就是刚才你遇到的那个胡商。”
“没想到段兄还有那样的朋友,怎么也不介绍我认识认识。”李瑾弯起嘴角,露出标准的虚与笑容,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不过是寻常之交罢了。他在西市谋生,你若感兴趣,自己找去结交便是。”正俯身在矮榻上翻检书籍的段容西闻言偏转过头,半讥半讽的瞥过来一眼。
段容西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大表情,不过最近,李瑾渐渐能够读懂那些眼神所传达出的细微差别。熟悉之后,就会发现段容西也不是想象中一脸淡漠。喜怒哀乐,这些情绪他都有,只是不大显露在脸上。
知道自己的用心被段容西看穿,李瑾却不慌不忙,继续稳稳笑道:“也好。听说在西市的胡商大多都有些稀奇玩意,下次我去寻些来给段兄把玩。”
段容西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
其实会结识那位名叫安家的胡商,都是托了段容西师父的福。
那个时候段容西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跟在师父身边一年多,已经充分了解到师父让人头疼的过于随性的生活。“你看你,小小年纪老是绷着一张脸,看起来比我还要老。”师父又喝醉了酒,扯着段容西的面皮往两边拉,“要笑。对就是这样,笑。”看着面前小小的秀丽少年被强行向上拉起嘴角而貌似笑容的脸,师父满意的点点头。
“师胡,尼碎了。”段容西面无表情望着眼前发酒疯的男人。
“死小孩,这么一点酒只够解渴,哪有那么容易醉。”师父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段容西觉得脸有些痛。
“对了,我带你去西域看看吧。西出玉门关,去看漫漫黄沙的大漠。”突然这么说着的师父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提议很不错,又松开扯着段容西脸蛋的手,拿起桌上的酒壶往嘴里倒,喝了没多久,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小小的少年摸着被自己师父捏肿的脸,望着眼前呼呼大睡的人,深深叹了口气。因为师父酒后突发奇想,他们便临时决定西行去往玉门关。
遇到安家就是在玉门关外的客栈里。
彼时小小的少年满头满脸都是黄沙,一脸狼狈的推开客栈门,就看见自家师父和一个满脸胡须的健壮男子相谈甚欢,见自己出现,欢笑着打招呼,“啊,阿段,你来得正好,过来过来,这是师父刚认识的朋友。”
见师父一脸没事人一样的表情,饶是平时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段容西也生气了。说是要带着自己看沙漠风景,结果走到半路忽然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师父没了踪影。不顾因骑马颠簸而疼痛的臀部,也不顾炙热的黄沙,段容西慌了神在沙漠中乱转。师父好端端跟在自己身后,怎么突然不见了呢?是不小心走散了,还是因为——?小小的少年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害怕师父像母亲一样消失,心情更加慌乱。在漫无目的的寻找中,连自己都差点迷失在茫茫沙漠中。
自己这样焦急、无措、害怕,而师父早已回到了客栈,和别人把酒言欢。就算是再怎么老成,到底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而已,愤怒和委屈,以及放心下来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还没等捂住脸,眼泪就流了下来。
“师父混球!”小小的少年哭着大喊。
可恶的师父愣愣的看着哇哇大哭的少年半晌,突然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这么哭起来才像是正常的小屁孩嘛。”说着,开心的把少年搂在怀里,并不在意少年趁机蹭在他衣服上的眼泪鼻涕。
哭过之后的少年,看着一直笑望着他的师父以及同师父一起喝酒的男人,少有的红了脸。
“我要去长安做生意,胡人名字太长啦怕你们记不住,只要记住我的汉人名字叫安家就好啦,是准备长安安家落户的意思。”满脸胡须的健壮男人豪爽的和师父对饮着。说着说着,忽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给你们看个东西要不?”
还没等师父点头,已经自顾自解开上衣,把左胳膊从衣袖中抽出来,凑到师父面前,“你看。”
“哦——这是——”师父醉眼迷蒙,然而看到安家手臂时也不由露出了兴趣。
在安家粗壮的手臂上方,长着一个大疮。疮面像是歪曲人脸,那半闭着的眼睛仿佛随时都会睁开,看久了不由有些渗人。“看着。”安家从桌上的羊腿上撕下一些肉来,靠近那张类似人脸的疮面。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歪曲的人脸动了动,嘴巴一张,把羊肉吞了进去。
“啊!”段容西惊骇不已。
“喜欢吃肉的人面疮。”师父眯起眼睛,敲着桌子,“有趣有趣,安兄可真是长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啊。”
人面疮还在不断的鼓动,仿佛是在咀嚼方才吞下去的羊肉。安家把胳膊重新塞回袖子里,喝了口酒,“这东西烦人的很,要是连着几天不喂东西,就面如菜色,连带着我也觉得身体乏力。这样也就罢了。如今我打算去长安找个姑娘好好成家生活,只怕姑娘见到我这疮都躲得远远的喽。”
“安兄可想摆脱这疮?”师父摇晃着脑袋。
“有方法?”
“有方法。”
年少的段容西曾经怀疑过师父讲得话,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师父胡乱在做着尝试。虽然满脸都是没有问题的承诺可以帮助安家。不过事实上,师父只是每天都找来几种不同的草药喂给人面疮吃。见人面疮连渣都不留的吞下去,就自言自语着“不是这个啊”,随后明天又换了另外几种草药接着喂。直到某一天,一直来者不拒的人面疮面对草药突然闭口不食,脸歪扭得比平时还要厉害。师父哈哈大笑:“就是这个没错。”
那人面疮不肯吃的草药,是川贝。师父强硬的把川贝灌到人面疮嘴里。不多久,就看见人面疮面部痛苦的扭在一起,随后发黄变黑,最后轻轻一揭,就从安家的胳膊上脱落下来。
在那之后,安家告别师父去了长安,而段容西继续随着师父在各地游走。直到后来他来到长安,成了通玄院的学子,才又一次在西市遇见了对方。
只是此时,曾经健壮的胡人男子已经变成了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而他,也不再是那个因为被师父忘在沙漠而会委屈哭泣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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