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们身边的道士突然大声喊道,却是对著那个立在远处的同伴。
凌厉猛地回头,正看见那个还提著剑的道士,已经被地下水团团围住。那水甚至爬上了道士身边的梧桐树,冻成了满树蛇牙一般的冰凌。
就在这一声“小心”的惊呼之中,树上的冰凌开始摇晃,如同飞刀一般坠落。道士慌忙推开,却被地上结的冰霜狠狠滑了一跤。
他本就有伤在身,如此一来行动更显笨拙。一簇簇飞下的冰凌在他身边的地上砸出小坑,眼见就要咬到他身上,道士干脆在地上滚动著逃避,却不意直接滚进了那冰冷的地下水里。
凌厉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状况,只看见树上的冰凌以及地上的冰霜立刻化归回到水流的形态,向著地上的道士猛扑过去,像平地涌起的巨浪翻滚出白色的碎末。道士的身影立刻被水流与白色碎末盖住,像被一条液态的蟒蛇缠了起来。他的同伴立刻拿了符咒赶过去援助,却已经迟了。
在乱流中被冲出来的那把桃木剑上,是冲洗不掉的血迹。而那冰寒刺骨的地下水流,也慢慢松开了扭曲成奇怪形状的道士尸体,向著凌厉这边蛇行而来。
陶如旧依言躲进了大棺材里。他将吕师傅扶起了一点,坐在他脚後一块不大的空间里。棺材外,那个戴著大拉翅的清朝女尸已经完全站了起来。从她的袖筒中“哗啦”地落下不少蜡块碎片。陶如旧看见了她雪白的面颊,精心描绘的朱红菱唇与蓝色眼影中甚至还隐藏几分笑意,此刻却显得各外狰狞恐怖。
在她的左右,剩下棺材里的假人也慢慢爬了出来,空气中顿时密布著蜡块碎裂以及金属转动的声响。最小的那具棺材也被推开,那个穿著绣花鞋的小蜡人僵硬地走了出来,脑袋上假发脱落了一半,露出坑坑洼洼的头皮。而最让陶如旧感到惊恐的是,所有这些蜡人,竟然都是冲著他所在的这具棺木而来。
他们都要为了那个怨魂寻找替身。
“陶陶绝对不要出来!”
猫仙再次大声嘱咐,然後扑向那具小蜡人。东篱不破同时朝命妇的僵尸出手。然而另外五具蜡人依旧以或快或慢的速度向著这边走来,尤其是距离大棺木最近的一具高度腐败的“福尸”,眼看就要将露出白骨的手伸到陶如旧的面前。
陶如旧心中虽然害怕,却还是听从了蕲猫仙的吩咐坐到棺材里。果然,那指头戳到他面前几寸的地方便无法动作,原来是刚才画在棺材上防止鬼怪脱逃的符印,此刻反而起到了保护的作用。
下个瞬间,东篱不破风刃一扫,那露骨的白色手掌被生生地齐手腕截去。
蜡人其实并不凶恶,却十分难缠。即便是打掉了它的头,依旧能够走动。必须暂时一个个封印起来。
与东篱不破的灵活自如相比,蕲猫仙却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面对著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假人时,几乎就是单臂挡车了。所幸它形体虽小,法力却似乎更甚於东篱,倒也不必多分担心。
陶如旧看著那些蜡质假人一点点被打得支离破碎,却依旧阴魂不散地围绕在棺材边上。而那怨魂的魂魄却依旧不知道附在了那一个假人身上,只要它依旧活动自如,这些假人就不会停歇下来。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东篱不论,至少蕲猫仙已经露出了疲态。它一步步倒退向棺材,或许也想暂时喘息一下。然而那个被东篱不破切下来的手掌,突然蜘蛛一样活动起来,向著猫仙的後腿爬去。
“小心!”陶如旧急叫一声,也再顾不上什麽警告,从棺材中伸出手来。
第37章
陶如旧原本是想要捡块石子去砸那只手,可在草丛中摸索了一阵,却什麽都没有找到。而那蜘蛛般的手似乎就是等著他“自投罗网”的这一刻,竟然蜷缩了一下猛地弹跳起来,张开五指“啪”地紧紧扒在了陶如旧的腕上!
陶如旧惊叫一声,手腕上顿时感觉冰寒刺骨,顺著手臂蔓延到全身各处。
紧接著则是一阵似曾相识的、肉体中塞入第二个灵魂的痛苦。
蕲猫仙听见喊声回过头来,正看见那串白色的骨头从陶如旧手腕上跌落。
“糟糕!”它这才明白过来,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那个怨魂已将魂魄转移到了断手上面,然後借著与陶如旧接触的瞬间,附到了青年身上!
而就在这时,一边的东篱不破也觉察出了来自另一人的异状。
“花开就在附近……”
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他顾不聊身边依旧乱舞的假人,转身向地宫外的林荫道奔去。只留下蕲猫仙一人,咬牙切齿地看著慢慢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陶如旧”。
活著的那个道士终於悟出了不能对水流动手的道理。
他与凌厉花开退到金刚墙根上,在面前筑了一道法障。期望能够将饱含著戾气的水流阻隔在外。
然而一个不过三十四岁的道士,如何能与数百年沈淀的怨气相抗衡?地下水流两三次冲击到看不见的法障上,撞出几米高的猛烈的浪花。即便是被凌厉护在身後的花开,都已经被水末子淋得湿透。
地上的水越积越多,道士眼见法障即将被冲破,口中急念真言想要作最後的顽抗,凌厉虽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却清楚地看见道士不停地念念有词,嘴角却挂下几丝殷红。他心知道士是坚持不住了,却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心里正愣愣想著难道要命绝於此,这时候法障就突然破了。
道士大叫一声,急忙去道袍将自己兜头盖住躲到墙根下,凌厉抬眼只见一层楼高的水花低低地压了下来,脑海中最後出现的是第一个道士那极度扭曲的肢体。他转身将花开护到了墙角,背上已经感觉到了地下水冰冷巨大的冲击。
死亡应该是这个感觉麽?
凌厉没有濒临过死亡,却也明白疼痛的滋味。在他以为,尸体被扭曲到那个程度,死亡前的一瞬间该是经受了巨大的痛苦的。
然而冲击到他身上的水流,并没有带来想象之中的巨大痛楚,只是重重地泼在他身上,就好像海面上偶尔会起的大浪那样。
浪打在他背上,慢慢落了下去。他只是浑身上下被淋得湿透,却依旧清醒地活著。花开在他怀里也保持著清醒,二人面面相觑,再去看身边的道士,却被大水冲到了十余米开外的墙根上。背靠著墙,而从道袍下露出来的手,却分明是向著墙内摊开著。
地下水流慢慢归於平静,凌厉摇晃著站起身来。发生的一切让他即恐惧又好奇。他并不知道是自己命格贵重,戾气对他起不了作用。
他贴著墙根慢慢站起身,半空中突然狂风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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