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持续到夏尔慢悠悠地把晚餐用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连续多日都少言寡语的人如同变脸一般地开始讲了这么多话,夏尔还是感到心情不错。直到三人把桌子餐具都收拾妥当离开后的很久,夏尔还在默默地回味今天得知的一些新鲜事。
不知不觉,深夜已致,夏尔正准备休息,指尖碰到了衣袋里那个环形的金属物让他止住了正要躺下的身体。
修米尔……银色的指环让他的脑中浮现出这个人,自然也想到了下午事他讲的一些话。因为缪卡的闯入,修米尔话未说完就消失了,他最后提到的,是说午夜会有到访最长回廊内房间贵客。
他是认真的么?还是只是在骗自己?夏尔对修米尔毫无信任,因为之前想要找到出口,这殿里几乎每一处他都走过,修米尔说的回廊,他记得,但是那个尽头似乎……似乎并没有房间啊。夏尔又仔细地想了想,没记错的话,那里好像没有房间,而是有一幅画,画中是和回廊墙壁上的雕刻一样的几只独角兽的背影,它们一同看向的方向有一个漆黑的洞口,当时夏尔就觉得这画很奇怪,所以特别仔细多看了几眼,印象深刻。
骗子。夏尔在心里鄙夷了修米尔,回身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可仰望着天花板,却没有了刚才的困意,修米尔的话总是不经意地在脑中盘旋,似乎存在着某种暗示。心思被搅得发乱的夏尔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后来终于忍不住一个翻身跳下床。
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看看,是真是假,确认了就不再牵挂了。
于是夏尔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刻满独角兽的回廊,外殿的夜晚和白天一样,如果那三个人不在,就再看不到活人了。烛火也没有亮起太多,只有零星的几盏雀跃着焰苗带来勉强能看到路的微光。
夏尔就借着这点儿光亮,深入了那个回廊尽头,和印象毫无偏差,回廊的尽头的确没有什么房间,还是那副几只独角兽窥探洞口的画挂在那儿。
“唉……”没有意外收获的夏尔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睡觉想别的办法吧。就在夏尔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脚步声。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他立刻调动起全身的警觉,小心翼翼地转身过去,对上了烛台映照下的一张老成而慈祥的面容。是西鲁。
“夏尔少爷,这么晚了,您还没会房间休息,怎么?难不成在这里迷路了?”
西鲁关切的语气,温暖的烛台,让夏尔禁不住想起了家宅里的田中先生,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无数次端着烛台在深夜中面对自己的人,也不受控制地跳入夏尔的脑海中。
“没,没有。”夏尔一边回答着,一边努力想把脑中那个不请自来的身影挥散掉:“只是晚上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哦,那就好,还是让我送夏尔少爷早点回房吧,您的身体,毕竟还没完全恢复。”
“嗯,也好。”夏尔没有理由拒绝和善可亲的西鲁,顺从地跟着他一边往回走一边闲聊:“话说,这么晚了,西鲁你怎么还会过来这边?”
“哦,是殿下命我每晚都过来这边关照一下您的。”
“是塞巴斯钦……每晚……”拼命不愿想起的人又在这时被突兀地提起,夏尔只觉得心被什么推了一下:“他,他是想让你每天都来看看为什么我还没死吧!”
那天被塞巴斯强行喂下药丸的事突然间就涌上心头,羞愤交加的情绪在夏尔心里来回激荡,还有更多的好奇和不解都一并都冲了出来,为什么吞下药丸还没被蛊惑?为什么时限过了自己还活着?为什么被软禁着又被关怀着?为什么还能他还做蛋糕给自己?又为什么先前几欲崩裂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面前的西鲁是塞巴斯的心腹,不如就趁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夜里,问清楚好了。夏尔暗自下了决心,正打算发问,对方却先开了口:
“真的想知道小少爷死没死,看到了也未必算数啊,呵呵。”西鲁对着看起来明显有赌气情绪的夏尔,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见到的还能不作数?”
“夏尔少爷,看见,听见,这些都是你们人类的方式,不过很多时候,也是你们人类的愚蠢啊!”
夏尔能感觉到缓缓摇头的西鲁似乎话中有话,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我对你和殿下的事,知道的不多,但也不算少,我劝你日后,最起码事是在地狱中的这段日子,抛弃作为人类对外界感官的依赖。有很多时候,看到听到的,不一定就都是真的。如果你一直在看着别人的所为,听着别人的回答,那么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里面有重重矛盾,到时候,你就会陷入真正的困惑不清啊!”
“可是如果我不看不问,我又怎么能知道一切的真相,人魔本就能力悬殊,我……”
“能力悬殊?呵呵,不对,那是你还不懂得如何控制内心的力量。”
“内心的力量?”
“不错,内心的力量,只要是生灵,就不论种类,都是一概平等的,你想知道的事,看不见,听不清,心却可以感知到。比起靠五官来说,你的一颗心,或许更有用。”
西鲁的话堵住了夏尔要脱口而出的种种问题,夏尔了解,他在暗示自己明白,就算是他问,得到的答案也未必是真相。地狱里的事错综复杂,形势和利益都足以让每个人示人以虚假,而真正事实,只能藏在纷乱表象的背后,等待他靠自己的内心去慢慢地感知。
他并非极为信任西鲁,只不过西鲁的话,的确点到了他一直不愿面对的内心深处。来到地狱后,夏尔对一切的判断和裁决,都是遵循着所见所闻,合乎着客观逻辑推断而得出的,尤其是针对塞巴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夏尔从来不敢用自己感性的一面去思索那个恶魔是否衷心的问题,只是凭着所见所闻,斩钉截铁地做出无情而貌似合理的判断。
可是真相又是什么呢?用心去感知么?夏尔有些不敢这样做,他不是听不到自己心底深处此起彼伏的叫嚣,那是一阵又一阵对一只恶魔毫无保留和理由的信任和依赖。夏尔一直拼命压制住他们,逼迫自己依靠理智来思考,在大仇未报之前,自己的那颗心,是不应该有任何机会留存一点儿不理智的动容的。
可是这样真的对么?夏尔好不容易保持着的一颗刚毅冰冷的心,就这样被西鲁的话击开了一个裂缝,被西鲁送回房间后,夏尔静静地钻进被子里,就在那样纷杂不明的思绪里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执事-贵客
日子一天一天平缓地流过,夏尔在日复一日的安宁中渐渐觉得他要做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一个死局,无法从任何人那里得到线索,又或者说按着西鲁所说,即便得到蛛丝马迹也未必是真实的。偶尔旁敲侧击地和梅蒂斯他们提到塞巴斯,对方也都会似不经意地移开话题。而自己的内心的感知,那又是什么呢?就算他相信了塞巴斯,事实却明显在告诉他那个恶魔现在根本就是在刻意回避自己。
连续几天,夏尔都在日间若无其事地度过,等到夜深人静就去修米尔告诉他的地方去等候所谓的贵客,尽管是个连自己都不甚相信的人的提议,可夏尔此刻不知道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抱有希望。
但是,几天下来,并无收获。午夜的大殿永远是一片死寂,除了第一天的西鲁,夏尔再没遇见过任何人。难道说,所谓贵客,就只是那个故弄玄虚地告诉他什么内心的力量的西鲁么?或许西鲁告诉自己的,也的确是一条出路,只是夏尔感觉无法参透那样的话,他在思考和等待的同时,也有所质疑,一个在这里呆了千万年效忠主人的侍从,应该也不能算是“客”吧。
于是当某日的夜幕再次降临后,夏尔暗暗决定,今天就是最后一次夜探外殿,若是再无收获,也是时候放弃这愚蠢的尝试了。
夜凉如水,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着回廊墙壁上独角兽各异的神情,夏尔摸索着向前,几天下来,这条廊道已经走的烂熟于心,他甚至知道自己再走472步就可以抵达终点的那副画那里。就在夏尔心里默数到300的时候,突然感到耳边刮过一阵风,随后一个身影迅速从自己身侧穿过,似跑似飞地窜到了自己的前面。
“谁!站住!”惊诧的夏尔本能地大喊。
“诶?难道今天恶魔们终于好心地派了一个人来接待辛苦加夜班的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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