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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花荣一眼,直看得花荣如坐针毡一般。

黄信听他如此说,虽不肯全信,却也只能大笑道:“妙哉!花知寨,自古将相和睦方能国泰民安,这清风寨中虽然谋略有刘知寨,但勇武却全靠足下,眼见得刘知寨已如此说,花知寨却是意下如何?”

花荣只得含笑道:“花荣如何敢欺罔刘知寨?他又是个正知寨,我们各安其职也就罢了。有劳都监下临草寨,花荣将何以报!”

于是宴席间推杯换盏,甚是热络,尽说些青州和清风寨里的新闻,把那三山强盗也指点评论了一番。其间那花荣频频用目去看刘高,见他手里拿了杯子,眼神间便有些不赞同,刘高低了头,也不肯大口喝酒,只顾小口抿着。

黄信眼尖,发现了这蹊跷事,便放下酒杯关切地问:“刘知寨怎的不肯饮酒?莫非是脾胃不适么?”

刘高抬起头惨笑了一下,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是这两天火气大,撑破了痔疮而已。”

黄信似是明白过来地说:“原来如此,难怪之前看知寨走路有些不妥,如同跛了脚的鸭子一样,谁知竟有这样的症候,想来是知寨操劳公务,辛苦过度,才发了这毛病。只是虽说十男九痔,这病却也马虎不得,否则老来弄成个肛瘘,可是折磨人得紧,却是该急急找一个郎中仔细看看才好。”

刘高呲牙咧嘴地说:“都监相公说得是,今儿早上已经找了医官来看,敷了药膏了。好在有花知寨,万事都有他操劳,我庶几不用费心,若是没有他,下官可该如何是好啊!”

黄信乐得拍着大腿说:“正是应该如此,同僚之中正该互相扶持,共同报效国家!知府相公从前只道你二人有些误会,现在看来传言竟都是反的,不料花知寨待刘知寨竟如此尽心,知府大人若得知,定然放心。这便是谣言止于智者,世人何等愚妄!”

花荣看着刘高那副做派,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满腹的苦无处诉说,暗想这事若真被外人知道,无论这中间曲折如何,公案中都要断自己薄情,便是宋公明兄长日后听说了,也须说是我的不是。唉,这便是一夜罪过,千朝难赎,当时酒醉后鬼迷心窍只图逞一时之快,留下这等烂帐还不知何时才能消解得。

黄信也是个能人,虽然心里搁着事,面上却一丝不露,仍是谈笑自若地与那两个各怀鬼胎之人磕牙,过了一会儿眼见刘高面容惨淡,强颜欢笑,黄信少不得作个解事之人,早早便告了辞,道:“既然你这里无事,本官也就回去了,你们文武两个知寨好生相敬相爱,朝夕亲近,自古祸患都从萧墙起,苍蝇不咬无缝儿蛋,只要你们两人和合一心,这清风寨便固若金汤,再不须忧心了!”

花荣听了,虽是勉强维持,脸上也是一副便秘的样子。

黄信只说刘高身子不适,不须远送,送到小寨门口便完了,只让花荣将他送到大寨门前,即将上马时,黄信附耳,低言道:“知府只为足下一人。倘有些刀兵动时,他是文官,做得何用?日常少不得你多将就他,如今你只依着我行。”

花荣深深一揖,道:“深谢都监过爱。”

再直起身子时,眉间的隐忧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这边黄信上马回青州,花荣在清风寨门口踌躇片刻,一咬牙又回了南寨。

来到南寨正厅,见刘高已吩咐将酒宴撤下,他自己却兀自坐在椅子上,花荣一皱眉,道:“你身子不爽利,怎得不到房里歇息?都监已经走了,你还在这里等着伺候谁哩!”

刘高双眉微蹙,那眼神含愁带恨地就飘了过来,这可真是: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说不得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看他这个样子,花荣的一副心肠几乎要拧了劲儿,暗想只怕一会儿自己扶他走路时,他便要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这人怎的竟能弄出这样的事情来?真可谓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种事他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时只见刘高委委屈屈地说:“我虽是乏累,只是不敢走了,生怕我这一进去,你就不回来了!”

花荣一腔苦水差一点都喷了出来,这话怎么听着像防贼一样?

小李广满心的话说不出来,见刘高的手已颤抖着冲自己伸了过来,这时他也只能认命地过去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胳膊,将刘高扶起来,就好像搀扶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小心地将他扶到后堂。

到了卧房门口,花荣脸上就一犹豫,这个地方他可再不想进入,一进去他就能想到今天早上醒来时那令自己震惊的场景,然后不可避免地便要回溯起昨夜迷糊之中那些零碎混乱的场景,这可真真郁闷死人了!

只是花荣终究是个坚毅之人,只略迟疑一下,便扶着刘高进去了,让这文弱的官员轻轻坐在床上,刘高一坐在那里,便用手去扯自己的衣服,显然是要宽衣,房中这时没有别人,花荣只得又耐着性子帮这行动不便的人把外面官服脱了。花荣看着刘高那颤颤巍巍疼痛难忍的样子,只觉得分外刺目,刘高每一个病弱的姿态都在提醒他,自己昨夜干过什么,这便是无言的控诉,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让花荣一点不耐的表示也不能有。

花荣服侍着刘高上床半躺了,将一条被子给他盖在腰间,看着他这一副养病的样子,花荣便道:“刘知寨,年例从正月十三到十七,大张灯火五日,今日是十六,灯节尚未过完,只怕万一有事,我这便出去看看。”

刘高一听,登时如同要被抛弃一般,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凄惨地说:“花知寨,你莫非就这样丢了我去么?当真‘男儿负心是寻常’,你号称小李广,乃是个英雄,不想也这等没良心,昨儿刚要了人家的身子……”

花荣一把就捂在他的嘴上,低声喝道:“还不快收声!你想嚷嚷得大家都知道么?那样你我的面子可就丢光了!朝廷体统何在!”

“呜呜……花荣,你只晓得面子体统,全不管人家怎样受苦,在人家身体里放了炮便要走,丢下一个烂摊子不理,我的命好苦啊!哇呜呜呜……”刘高用手强掰开花荣的手掌,就这样胡说大哭了起来。

花荣被他弄得眼前发花,这时刘高又倒伏在自己怀里,他只得两手扶住刘高的身子,沉声说:“知寨莫要如此相疑,花荣虽是武将,也晓得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做的事,自然会负担起来,绝不会抹嘴就走,如今当真只是到外面巡查一番,不久便回。”

刘高又哭了两声,抬眼看着他,说:“好吧,那就给你一个时辰,足够你巡视了,然后却要赶快回来,你昨儿风流快活,我的命却要丢了半条,你只顾逞凶,哪顾人家死活,不看今儿早上人家股间的血流了多少!……”

花荣连忙又捂住他的嘴,红着脸又愧又悔地说:“知寨莫要说了,花荣省得,定要看护知寨伤势好了才罢。”

刘高似是不满意地扁扁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便这样任他去了。

却说黄信回到青州,见了慕容知府,脸上便带出不满的神色。

慕容彦达将他引到后堂,让黄信脱了衣甲,然后搂着他软化下来的身体坐在床上,笑呵呵地问:“怎么了?刘高花荣居然连你的面子都不给,还是胡闹么?若是这样,我却要亲自过去说说他们,哪有这样任性的,这却不是找着要被贬吗?”

黄信摇头道:“相公,却不是这事,那两个看着倒还好,纵然是虚虚实实,兵不厌诈,表面上总还算一团和气,我烦恼的乃是另一件事。大人,你可是托贵妃娘娘在陛下处为那桃花山说情了?今儿我往清风寨上去,路上遇到了桃花山的红头子,居然说他们马上就要做团练军,那为首的今后和我一般是朝廷的军官了,可有此事?”

慕容彦达心中登时有些发虚,他是晓得黄信的意思的,黄信压根儿不信那些山贼,一心想要剿灭三山,不肯招抚,自己这件事乃是半回避了他,当时趁着他被自己插得脑子烧糊涂了,将这事在他面前混了过去,如今被他知晓了,定然不会高兴。

只是对方看来实在不像山贼,若不是自己已经喜欢上黄信这强壮之人,一见那苗雪山的相貌,定然会把心都贴了过去,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真正让他无法拒绝的是苗雪山送来的供奉。

于是慕容彦达嘻嘻笑着说:“万事和为贵嘛!兵者,凶器也,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吧,都是大宋的子民,平白地互相厮杀做什么?没的劳民伤财!若是再损伤几个,可就更不得了!谁家的儿郎若是折手断脚,回到家可难娶媳妇。况且那苗雪山颇有忠心,桃花山如今也改了路数,从不到村镇滋扰,而且买卖公道,倒是比官军还官军,成天又总想着剿灭他们做什么?这便是化干戈为玉帛,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便是道君皇帝也只要天下太平,好让他赏玩花石,练他那瘦金体的书法,也巴不得四海无事哩!”

慕容彦达讲完了这一番大道理,侧着头见黄信满眼怀疑地看着自己,便嘿嘿一笑,将其余的话也招了出来:“黄信,你是我最心腹可靠的人,这些事我自然不瞒你,那苗雪山送了好多礼物与我,那上百年的老山参就有十几棵,都有儿臂粗细,这个却是罕物,只怕皇宫里都没有哩!有钱也没处买去!如今虽说市井繁华,假货却也渐渐尽上来了,说不得鱼目混珠,如今外头卖的人参竟都没好的。虽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我打算将那雪山参选两只大的进上,至亲好友那里送两只,其余的我们都自用,关键时候可是救命的药!你又是个武将,俗语云‘公子登筵,不醉即饱;大将上阵,不死带伤’。将来你若是当真领军出征,有个一差二错,可好拿它来保命么!”

黄信听他一番话倒有一半是为了自己,便也说不出别的,只是闷闷地说:“这样却成了私相授受了,有违天理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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