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只是沉默。好在楚沉知道他本性就是如此,丝毫不介意,微笑着向他介绍烧刀子这种酒。
烧刀子,在寻常小酒馆中是必不可少的。廉价,辛辣,喝上一口便能感到喉咙火辣辣地疼,一股灼热气息自喉头流向全身。干完农活的农夫、收了摊子的小贩,去不起高档酒楼,大多愿意挤在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要上一碗烧刀子,与身边的人一同谈笑,洗去一身的疲惫,而后带着醉意回到家中,度过一个无梦的夜晚。
“下次,便给你带一坛。”临下山时,楚沉再次对慕初说道。
待到楚沉再次出门时,看到的是一派萧瑟场景。风,落叶,残雪。今年似乎格外的冷,细想之下才记起今日是冬至,不由有些好笑地想:在山上的时间长了,竟还觉得山下也应一直是夏末,竟是连时间都忘记了。回房加了件衣服,走进邻近的街巷,向小二要了坛烧刀子,想了想,又到街边食摊处买了两份元宵。
毕竟今日是冬至。
圆圆小小的白团子浮在碗中煞是可爱,隐隐带着几丝甜腻气息。小心地递过一碗给慕初,楚沉没有忽略掉对方那声轻轻浅浅的“谢谢。”
石桌上已放了一坛酒。近几个月慕初是养成了习惯,总要等到天色昏昏才将酒倒入池中,究其原因,自然是面前这位总是不经意造访的客人了。楚沉有些满足,这样,应该能代表那人已将他当做朋友了吧。
不过,“今日我们喝这个。”他将酒坛置于桌上,顺便除了外衫放在一边,“我上次同你讲过的,烧刀子。”总不能让自己的一番好意白费,提着一坛酒爬山可是很辛苦的。
慕初没说什么,默默地拿出前些日子楚沉赠他的玉杯。拍开酒封,浓郁酒气迎面扑来,楚沉笑着将两只杯子满上。“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冬至。”
是啊,冬至。楚沉还以为他定是不知道的。自他们相识那日起,这片桃花林,那片竹林,眼前这人,一点都没有变过。落寞芳菲,竹叶青翠,连那一身的纤薄白衣都不曾改变丝毫。仿佛时间静止,这里,永远都是春末夏初时节。
“既是冬至,那就先将元宵吃了吧,喝酒前吃些东西才不会伤身。”
红豆馅的圆子咬在嘴里软软糯糯,豆类特有的清香萦在口中。许是其中还加了些桂花,两种不同的香甜纠缠在一起,颇有几分缠绵。一向爱玩闹的楚沉不开口,两人间的气氛霎时归于沉寂。慕初低头慢慢咀嚼着小小的圆子,再抬眼就看到了楚沉的笑。和平时的不太一样,只是他也说不清究竟不同在哪里。“这样也算是团圆了吧。”他听得这一句,下一刻楚沉已恢复如常,那笑里莫名的多了一丝狡黠。
“喝酒吧。”
到底是粗劣的烧酒。慕初习惯了喝自己酿的酒,虽后劲极大,然则入口温润,哪里像手中这杯……一口酒强咽下去,只觉胃里火烧火燎,不禁猛烈咳嗽起来。待那辛辣感缓和过去之后,竟再也不觉有何异常,更不用提那迟迟不来的醉意。慕初有几分失望,索性一杯杯不停饮下去,殊不知惊到了等待看他醉态的楚沉。
楚沉自认酒量不错,但若论这烧刀子,那也是半坛就倒。此时一坛酒的大半已经进了慕初的肚子,他的眼神却越来越清明……莫不是酒店的黑心老板在其中掺了水?
“初……”他沉吟良久,终是开了口。“你有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你,在这几个月没有丝毫变化?现在已经入冬,这片桃花林却……”其实还有慕初的眼睛。最初时楚沉便注意到,他的瞳色并非是纯正的黑,而是其中有星星点点的绿意,尤其是在正午阳光明媚之时,那抹绿就越发明显。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现在这种样子。”慕初袖子一扬,满树的桃花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败,枝叶枯黄,桃红零落,甚至飘起了雪,覆盖了满地残花。
“不必如此。”楚沉突然道,“我早知你不是凡人。若是凡人,怎有可能一日变酿一坛酒?还有这桃花林,你当我今日才注意到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够亲口告诉我。毕竟,我真的把你当做知己好友。”他心中颇有几分郁闷,如今事态发展似乎有些超出控制了。他不曾预料到慕初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他只是默默的希望着,也许,那人也同样的想向自己倾诉些什么……
“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女子的惊叫声。循声望去,指尖一抹浅绿从山巅坠下,楚沉只恨自己相距那女子太远,不能出手相助,焦急之间,却见那女子仿佛被什么托住,下降的速度骤然减慢,那女子倒也反应极快,在半空中调整好身形,轻盈地落在地上,带出的气流震开了几瓣枯败桃花。
女子虽惊魂未定,也知晓是眼前二人救了自己,垂眸福了一褔,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楚沉有意解释,又怕言语有失暴露慕初身份,只得缄默不语。绿衣女子见他二人沉默,又说:“方才我爬上山来还在奇怪,明明已是入冬,这里却有一片如此灿烂的桃花林,又见桃花林突然颓败如冬日之景,这才一时惊诧,脚下不稳,跌下崖来,还好有你们救了我。难道,你们是仙人么?”那女子笑嘻嘻地打量着二人,灵动的眸子最终停在了慕初身上。楚沉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心中明了:慕初身上的衣衫太过单薄,显然与现今时节相悖,也难怪女子的目光如此讶异。他不由苦笑,还有刚才那一幕,慕初啊慕初,若说你不是仙人,又有几人能信?
女子收回目光,盈盈一笑:“小女子顾亭漪,还未请教二位恩公姓名。”
楚沉甩开折扇轻摇,道:“我名楚沉,这位是……”他忽的将折扇拢于手中,不知该怎样说下去。慕初这个名字是他送予身边这人的,虽是被自己如此唤了月余,这人却从未明确回应过,而方才那一场误会……他着实有些担心会从此失去这样一位知己。
身边那人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只浅浅地瞥了他一眼:“慕初。我名,慕初。”
还未等那女子有何反应,楚沉已是在一旁笑开了花,折扇一甩,掩住了上弯的嘴角。
顾亭漪说,她上山是为了寻一味草药。
顾家世代行医,在山下也算得颇有名气,疑难杂症解决过不少,这次却碰到了难题。不知哪位大户人家的公子突发急症,请遍了城中名医也不得医治之法,最后不远千里找上了顾家。只是在他们到时,那位公子已经奄奄一息,掀开单衣后,苍白的皮肤上遍布着一道道艳丽红痕,似是从背心开始,再过几日恐怕就要蔓延到前胸了。即便顾家长子是出了名的神医,面对这般奇怪症状也感到十分棘手。
望闻问切一番后,顾家长子顾凌徵蹙着眉峰,道:“这种症状我似乎在书中读到过,应是公子先天体弱,前段时间服食了些寒凉的东西,引出病后又因诊断失误服用了错误的药材,导致体内毒火攻心不得排解,方才形成这样的红色斑痕。红痕应在第七日会蔓延至胸口,那时才可说是无药可医。此时还有回转余地,而我也恰巧懂得医治之法,只是……只是药引难寻。”
“大哥说的药引其实是一种叫做‘离魂’的毒草,要以离魂之毒反攻体内的热毒才能将那个人的性命救回来。只是寻常医书中并无记载离魂草的生长之处,就连京城中的药坊也没有,我们已经寻了两日,没有任何收获……大哥在这两日瘦了不少……我知道,若是医不好那人的病,就等同于得罪了那个有权有势的大家族,恐怕日后顾家再难在城中立足了……我听说这座山上有不少毒蛇猛兽,还有会吃人的妖物,可是同样也有很多珍稀草药,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听到此处,楚沉再次以扇掩面,不过这次掩住的是略微抽搐的唇角。毒蛇猛兽也就罢了,还有吃人的……妖物?他望向静坐一旁的慕初,以手抚额,叹了口气。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传言,这里才会如此安宁吧。
慕初不理会楚沉,轻声问名为顾亭漪的女子:“那离魂草,是不是一种蓝色的、会开出红色花朵的药草?”见顾亭漪点头,他道了一句“稍等”便离开了。开他离去的方向,应是去竹屋了。
不多时,慕初便拿着一株草回来了,照女子欣喜的表情看来,应是离魂草无疑。
顾亭漪接过离魂草,开心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欠了欠身,道:“我先将这药草交给大哥,改日再上山致谢。”说罢,急匆匆地离开了。
楚沉摸摸鼻子,小声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本就未生气。”那人倒是一脸淡定神色。
“呵。”楚沉又笑吟吟地问,“你怎会有离魂草?”
仍旧是眉眼淡淡的样子:“我用它做酿酒的材料。”
楚沉闻言一怔,颇有种想要撕开衣物检查自己是否中毒的冲动。这时,耳边仿佛多了什么温柔的声响,他抬眼望去,意外地看到了慕初微微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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