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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分说地夺下那本传奇话本丢回桌案上,方临渊抓着凤殷然的手腕,对他怒目而视地眼神选择了自动忽略,“马车正在行进,晃来晃去的看书太伤眼睛。”他一本正经地教训着凤殷然,神色自然安泰地继续问道:“今夜的接风宴……”

“莫非,七王爷怕我出席会给你丢脸?”打了个哈气,凤殷然眼眸一挑,透着酒红的异色凤眸仿佛可以勾魂夺魄、诱人沉溺,“说起来,这样的宴会,陪酒助兴的美貌舞姬定然数不胜数。王爷殿下莫不是怕我在侧,扰了你与美人们的兴致,还是怕美人们见了我就冷落你了?只是因为我待在你车里,出去必带帷帽,他这几日便明里暗里多番偷偷窥伺没露面的我,还日日宣扬你与我在车里白日宣淫,为人可见一斑。如此大礼,本阁主岂能不加以回报?听说五王爷最是迷恋美色,你身为他的手足兄弟,定是了解他的喜好的。不若帮我挑选几个美人,今晚就送到他床上可好?”

低头望着倚在自己怀里,眉目含笑并不见怒气的凤殷然,方临渊摇头笑了笑,知他虽不放在心上,但是却是一定要整治方宜桢一番的,不由捏了捏他的鼻尖悠然道:“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他其实也明白凤殷然的话不过是玩笑,今晚的宴会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皇室和峣山王的脸面可就都丢尽了。“再等几日,可好?”

凤殷然仰头望着一派云淡风轻的方临渊,知他对此行诸事已是成竹在胸,便也不多问,只低声笑着应道:“好。”

感受到对方的信任,方临渊的表情愈加柔和。伴着车轮的辘轳声,方临渊不禁搂紧怀里的少年,学着他的样子微笑着闭上双眼,再不关心车外吵杂的声音,仿佛沉沉睡去。

愿枕温柔,一梦不醒……

……分割线……

一墙之隔的峣山王府外,郡王府里歌舞升平的喧闹远远传来,反衬得这府外的小巷分外静谧空旷,依稀可以分辨出雪花落在地上的细微声响。

身披轻暖狐裘的凤殷然踏着积雪缓步而来,除却衣物摩擦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外,竟没有在地上留下半点足印,光是这卓绝精妙的轻功,在江湖中已是鲜有敌手。候在巷子深处的轸宿御下的星奴轸一只看了一眼,便急忙底下头俯身行礼,虽然对方戴着帷帽挡住了面容,可是单凭那踏雪无痕的轻功和狐裘中隐约露出的青色衣摆,轸一已经确定了来人的身份。“轸一恭迎阁主。”

凤殷然施施然走到他的面前,自狐裘中伸出左手虚扶了一下,随即立刻又隐了回去。只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却足以让轸一看清那一段素白皓腕上戴着的,光华璀璨的九野摘星环。“不用多礼了,我吩咐查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是的,阁主。”轸一拱手说道:“依照阁主您的要求,自出发之日起,咱们的人便把五王爷一举一动全监视起来,果然发现他和峣山城这边的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帮派勾结在了一起。他派了手下跟那些混混们谈妥了买卖,让他们三日后乔装成难民,混在峣河附近的灾民收容村里,伺机对七王爷不利。”轸一说着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凤殷然的表情,虽是有帷帽遮掩,却也看不出怒气,不由有些惊讶。自家阁主与沧爵国七王爷之间的纠葛之深,阁中上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原本以为阁主听了五王爷的密谋之后必然怒不可遏,甚至殃及他这条无辜的池鱼,却不料凤殷然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淡泊样子,倒教轸一不禁对自家阁主更加敬佩诚服。

凤殷然微微侧首,似是正在仔细倾听王府中传出来的美妙乐声。间或有夹杂着雪片的寒风扬起帷帽上的轻纱,却似羞于窥探他的容颜般不敢稍作逗留。“三天的时间,足够把咱们的人替换进去了吧?”

轸一到底是由遣星阁悉心培养、在阁中当差十几年的精英了,自然立刻明白了凤殷然话中的意思,当即笑着应道:“何须三日这么久,只要阁主一声令下,只消给轸一我一个时辰,管保做的天衣无缝。”

自己手下们的能耐和机智,凤殷然自是了如指掌,见轸一答应的顺畅又愉悦,便不再纠缠此事,完全放手由他处理。“峣山王方绶表面上看起来贪财,实则却精明得很,否则也不会由一个庶出的幼子,一跃继承了老王爷的爵位成了现任的郡王。他的身边,可也安插了咱们的人进去?是否打听出方绶有什么弱点了没有?他可曾私下勾结其他皇子?”

“这峣山王后院颇得宠爱的侧妃便是轸宿大人亲自安排的细作,阁主尽管放心,莫说王府之中,便是峣山城有头有脸的官员府里也有咱们的人暗中监视着。听这位侧妃的回禀,这峣山王虽然只是个郡王,但是好歹也在这峣山城作威作福了百年之久,身后的势力同样不容小觑。明里暗里的,如今的二王爷和当初的大皇子都曾经派人向方绶示好,只不过这峣山王一直左右逢源,似乎还在观望之中。至于特别的喜好和突出的弱点嘛,恕属下无能,未能探查出来。”

凤殷然点了点头,帷帽的轻纱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雪塑冰雕般的侧脸从缝隙间一闪而过,看得轸一愣怔许久。除却总阁里时常陪在阁主身边的总管墨兮和四大护法之外,遣星阁中只有二十八星使有资格得见阁主的真容,而如轸一这些星奴,基本连阁主的画像都不曾亲眼见过,更不知道他是荣韶国望舒侯凤殷然的身份,只能靠遣星阁主世代相传的九野摘星环来辨别他的身份罢了。此刻隐约望见阁主那雌雄莫辨却分外妖魅的眉眼,轸一这才想起来阁中盛传阁主容貌出众的话来。

轸一的这些心思,凤殷然却没有注意到。此刻听着正厅里远远传来的有些失真的谈笑高歌声,他心里盘算的是如何能帮助方临渊将峣山王的支持谋划到手。对于方临渊暗中的部署,他一向是不多加过问的,不但是不愿干涉方临渊的隐私,更是相信方临渊的能力与谋略。凤殷然自认对于帝王之术了解运用的程度根本比不上方临渊,能风生水起地在荣韶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仗着父亲凤桐和诸位长辈的照顾,再加上曾经作为一个现代人,多研究过几千年兴衰更替的历史罢了。若他真是个土生土长的霙墟世界的普通少年,指不定只是个提笼遛鸟的纨绔少爷而已,恐怕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想着想着,思路便有些偏离了轨道。凤殷然连忙回过神来,整理了一下繁杂的思绪,向轸一吩咐起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来。不知不觉间,王府前院的广场上已经传来官员们告辞离席、醉醺醺回到各自的马车,互相招呼着准备回家的喧闹声。知道峣山王这接风宴终于曲终人散,他们所处的这个小巷也要跟着热闹起来,所幸凤殷然要交代的也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命令轸一先行离去。自己则借着夜色掩藏了身形,避开往来的侍卫和奴仆,匆匆回了峣山王用来招待方临渊的院落。

转过弯弯曲曲的回廊,和一个妆点了绢花的小花园,还好凤殷然出来前特意记下了回去的路径,否则肯定要在这偌大的峣山王府里迷路不可。终于瞧见供他们居住的小院透出的灯火,凤殷然送了口气,躲过门口的侍卫,翻墙跃了进去,却见那门前的回廊下倚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男子,正是在等他归来的沧爵国七王爷方临渊。

突如其来、越下越急的大雪还没有停止,只穿了件宫缎锦袍的方临渊却眉眼含笑地站在风雪之中,虽有回廊画顶的遮挡,身上也已经落了不少白雪,衬得他的白袍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晶莹。凤殷然心里一紧,连忙摘下帷帽,快步奔了过去,一面轻轻拍去他发顶和肩头的积雪,一面埋怨道:“临渊你等了多久了?怎么连件大氅都不记得披上?”

伸手抓住凤殷然的双手握在掌心,方临渊一向温暖的手指此刻却有些凉,只是握上了他的,倒渐渐热了起来,不一会便反过来替凤殷然暖起了手。两人离得近了,凤殷然这才闻到方临渊呼吸间浓重的美酒清香,带着属于方临渊的温度,扑在他的脸上。“殷然,你回来了,真好。”

不知是因为在风雪里站了许久,还是喝多了酒的缘故,方临渊的脸色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竟像是要融进雪色中一样。瞧着面前依旧神色淡然、尔雅从容,眼底却不自觉流露出迷离的方临渊,不晓得今晚的宴会上,酒量极好的方临渊是被人劝着灌了多少酒才成了这副模样,凤殷然心中又怒又疼,直把那些官员外加方绶和方宜桢等人都骂了一通,这才勉强忍下了火气,却仍是禁不住想要杀了方宜桢那样的小人才能消他心头只恨。“临渊,我们回房里去吧。”

“房里?”脸上现出一丝迷惘,许是因为感受到凤殷然的气息,方临渊强撑的淡然再也维持不住,眉间除了醉意便是倦怠。“不,不要把我关在房间里……”他呢喃着把头靠在凤殷然的颈间,语气里满是祈求和无助,“我的母亲明明没有死,她不是妖孽,我也不是!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他说着说着,忽然又笑了起来,用脸颊蹭了蹭凤殷然的脖子,声音愉快地说道:“不,他们那些人已经奈何不了我了。我可以保护母亲,保护我的殷然……”

似是贪恋凤殷然身上的温暖,方临渊本能地有些慌乱地亲吻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孩子气地笑道:“殷然是我一个人的。”

凤殷然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却从他不自觉吐露的言语间依稀猜到他幼时受过许多苦楚,一颗心早就软了下来,不由柔声顺着他哄道:“是啊是啊,我是你一个人的。这辈子都是你一个人的,好不好?”

他一边好言劝着,一边扶了方临渊回了房间,好一通折腾这才终于将人安置到床上歇下。见安静下来的方临渊如乖顺幼童般听话睡了,担心他明日醒后宿醉头痛的凤殷然忙重新戴好帷帽,起身去厨房叫人明早准备下醒酒汤。只是他刚带上房门转身离去,床上那本该熟睡的方临渊却慢慢睁开了双眼,神色清明哪有还半分醉意?

幽幽叹了口气,方临渊揉了揉额头,盯着腕上缠绕的凤眼菩提手串看了一会儿,这才重新闭上眼睛。殷然,这样的你,让我如何还舍得放手?殷然啊殷然,求你今生切莫负我、也切莫离开我,否则,连我也不知道失控的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报复那无情的苍天……

第五十七章

这场大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一整夜,直到天色大亮,才总算慢慢地停歇下来。峣山王方绶平素也喜欢附庸风雅,见得眼前银装素裹的如斯雪景后,便派人请了县令宋典宋大人,在王府后院三层高的小楼里摆了美酒佳肴、布上暖炉熏香,邀与他自小一同长大的宋大人陪他消磨时光。

王府管家亲自驾车来请,宋典无奈,只好丢下并不繁重的公务,换了常服匆匆往郡王府赶了过来。相识二十多年,方绶是个什么性子,宋典自是一清二楚,被簇拥着上了琼楼,瞧见温酒布菜的侍婢们都让方绶赶了出去,便知他这是有要事同自己相商。

不过方绶不先开口,宋典更不心急。自顾自地在方绶对面盘膝坐下,既然没有外人在,宋典便把繁文缛节一并省了干净,连招呼也不打,拿过小炉上暖着的女儿红替自己斟满,就这可口的小菜倒自己先喝了起来。

方绶见状,非但不恼,反而极为开心地笑了起来,“我说阿典,你可是咱们峣山城的父母官,难不成衙门里的厨子都回家去了么?怎么把你这堂堂县令,饿成了这副样子?”

宋典却不接话,一边添满自己的酒杯,一边没好气的说道:“昨夜要不是你纵容着,那帮下官也不会闹得那么凶。我在晚宴上没吃饱,今早只匆匆用了点饭食,刚刚看公文费脑子早消化了。郡王爷你家大业大,还能舍不得这点酒菜?方绶你恁地小气!”他随口抱怨着,也不管方绶是何表情,只说道:“怎么样,两位王爷被灌了个酩酊大醉,现在还没醒吧?”

“这回阿典倒是看走了眼。”见他终于提到自己想谈的两个人,方绶咧嘴一笑,指着楼下说道:“五王爷那边昨晚可是享用了我送去的美女,颠鸾倒凤耗费了太多精力,现在贪睡一点也正常的。这七王爷却是神清气爽的,哪有什么宿醉的模样?”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宋典儿时便长随父亲来郡王府探访,后与方绶结为至交好友后更是经常宿在此地,对府中院落分布自然是十分了解。这一眼望去,就知道远处那个小院是方绶指给七王爷方临渊的临时住所,隔着结了冰霜的树杈,隐约能看到亭子里有两人正在对弈,那着白衣鹤氅的,虽看不清眉眼,但也猜得出正是七王爷方临渊无疑。

“阿典,”陪着他又仔细打量了那面容模糊的方临渊一会儿,方绶这才幽幽开口说道:“到了今日,陛下膝下成年的皇子,咱们也算都见过了,你可有何想法?”

这是要选站队了?宋典闻言皱了皱眉,刚端起的酒杯又放了回去,“你之前一直举棋不定,便是要等这七皇子方临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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