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虽比天上简陋,却是没有那么多束手束脚的清规戒律,我时常赶着头毛驴漫无边际地散步,将人间百态尽收眼底。在这期间,我编了本脍炙人口的婚史小说,其中极尽**之事,虽然必要的地方都做了些许隐瞒,可仍被凡间的百姓深信不疑,经常在饭后闲时津津乐道。定云老祖的名号,也再一次被他们所熟知。
漫长的洪荒时期,已经分化为人、龙、羽三族的凡间百姓唯有人族较为和平,而龙羽两个半神族则因为栖息地特殊,战乱及灾祸层出不穷。我若是动用仙力,必定会被天界的上仙有所察觉,于是只好选用温和的法子,授予他们各种对付灾荒的知识。
“……哎,这位公子。”
我抬眼朝不远处看去,只见草棚边探出一个脏兮兮的小脑袋,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吃了一半的叫化鸡,半晌擦擦嘴边流下的口水,很是认真地看着我道:“公子若是吃饱了,不如做做善事,剩下的半只鸡就赠予小叫花如何?”
我打量了他一会儿,抬起手示意他过来吃。他面露惊喜之色,也不再忌惮着草棚主人,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我身边。明明是极饿的样子,可他却没有扑上来就吃,而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剩下的半只鸡包好,然后才在我身边坐下,端起茶壶为自己斟了碗粗茶。我注意到他的手虽然沾着泥灰,却白嫩异常,并不像是常年以乞讨为生,于是随口道:“小叫花,你看起来倒有几分富贵的面相。”
“那是,三个月前小爷还不是叫花,而是冰人世家的公子。”他骄傲地说着,半晌又沉下脸色,颇有些苦闷地道,“娘死得早,爹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徒有冰人之名,却不行冰人之事,败光家产后便一命呜呼了;几个姨娘要么改嫁要么跑路,我便成了流落街头的乞儿。”
“冰人……”我挑眉道,“说媒的?”
他点点头。我看着他低头喝茶的沉闷模样,心里觉得有趣,微笑道:“既是说媒的,便定然听说过《八仙姻缘传》。来讲上几句听听?讲得好了,我再给你一包梅脯。”
“《八仙姻缘传》?”对于一个小叫花来说,梅脯应是极有诱惑力的物事,可他却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说道,“呿,定云老祖就是个傻帽,那种骗人的东西也只有傻帽才会相信。”
“……”我的笑容僵硬了。
“公子,你长得倒有几分倜傥,与其信那些傻帽神仙随手编出的风花雪月,还不如早早寻一个门楣合衬的姑娘,传宗接代才是正事。”他仿佛没有察觉到我周身溢出的阴沉之气,煞有介事地劝说着,一拍胸脯道,“你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尽管跟小爷说,就算是龙羽二族的公主,小爷也能凭这一张利口给你娶来。”
我淡淡地看了他许久,道:“若我看中的是男子呢?”
“男子也……嗯?男子?”他正笑容满面地打算开口,却又倏然愣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道,“你你、你是断袖?”
我仍是淡淡地看着他,面目阴森地道:“我不仅是断袖,还是傻帽神仙。”说着拎起他的后颈,动用些许灵力疾步飞到田间的草垛,邪笑着活动筋骨,噼里啪啦地把这小子揍了一顿。
作为一个早已再入红尘的神仙,我的确沾染了些俗气,小心眼又记仇。虽然下手不重,却仍是让小叫花嗷嗷求饶,抱着半只叫化鸡在草垛间打滚,看向我的眼睛忽然中邪似的越来越亮,眼见我气消得差不多了,便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公子,你当真是神仙?”
我冷哼道:“你见过几个比我英俊的凡人?”
小叫花围着我转了一圈,面上的神色越来越深沉,半晌看向远处一个瑟缩的身影,扬手唤道:“阿静!”
远处的草垛窸窣动静了一阵,一个苦瓜脸的小童缓缓走出来,躲到小叫花身后怯怯地看着我,身躯不同于他的白嫩,看得出是流落多年的乞儿。“饿了吧?”小叫花摸摸他的脑袋,将手中的半只叫化鸡剥开,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才拉着他一并在我面前跪下,双目炯炯有神地看向我道,“求仙君收我们二人为徒!”
“……”我沉着脸道,“不行。”
这之后我在凡间的日子,就热闹了起来。
小叫花显然有些本事,不论我优哉游哉地出现在何处,总能在第一时间带着小苦瓜将我找到,变着法子求我收他们二人为徒,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头痛之余,我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形单影只,忽然觉得收两个徒弟似乎也不错,终是妥协地带上他们两个,一起回仙洲去了。
为他们各自取了道名之后,我发现这两人的修仙资质显然极佳,尤其是变为觉元子的小叫花,修行速度不亚于当年的宝器紫箫。
后来,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孽徒私底下究竟出了什么岔子,原本和睦的师兄弟竟在修至渡劫期的时候争斗了起来。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我将用于元神护甲的地心舍利给了即将渡劫的觉元子,作为补偿给了静虚子一堆有用无用的法器,醒梦铃便是其中之一。
静虚子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怯怯的乞儿,却依然是一副苦瓜脸,见我作出这个决定也并未抱怨什么,与我道别后便离开仙洲,到凡间建立了自己的门派,也就是后来的定云宗。他收的第一个弟子其实是龙渊,然而由于门派威望的缘故,便对外称是我的内门弟子,很快继承了他师兄对觉元子的仇视。
觉元子渡劫失败,好在元婴未曾湮灭,在地心舍利的辅助下修为散仙,成仙后便在我的吩咐下镇守东海去了。
待这喧嚣的千年过后,我下凡去,发现世间又已是沧海桑田。
已经渐渐繁衍出一座城池的桃止山下,我坐在昔日的酒窖旁,压抑千年的惆怅缓缓涌上心头。坐在冥灵之气弥漫的山间,我喝着坛坛烈酒,终是无法浇熄那一点埋藏许久的苦闷。原本我以为,这漫长的岁月早已足够我忘掉青莲,可如今我才发现,他分明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尽管平时不会去刻意触碰,然而受了伤,还是会感到疼痛。
“……老祖。”
听到紫箫的声音时,我在一瞬间绷直了脊背。回头朝繁密的桃花林里看去,紫衣的妖娆男子正倚在树下幽幽地望着我,半晌走上前来,从我手中拿过半坛酒便径直饮下肚,分明是一副与我极为熟稔的模样。
我艰难地开口道:“你……”
“老祖一定在奇怪,为何紫箫会有记忆,一眼便能看穿老祖的真身。”他的面容依旧风流而妩媚,自嘲般笑道,“像我这等无名小卒,那些繁忙的上仙怎会记挂呢?我不但有着从前的记忆,灵力也还留存了稍许,与应劫的仙人们比起来,实是幸运至极。”
他软软地攀上了我的身子,与青莲触感截然不同的细腻手指在我□的肌肤上流连;我皱了皱眉,将他作祟的双手拉下来,身子与他分开稍许,叹气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修行,反而在这阴冥的桃止山中徘徊?”他收回手,将方才触碰过我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吮,笑容颇有几分妖异:“我就知道你终有一日会来这个与观音时常幽会的地方,所以一直等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一直等在这里……
见我有些怔愣,紫箫便再次覆了上来,双臂缠绕在我的腰间,倚在肩前轻声道:“如今观音已经不在了,千年过后,老祖对他的记忆也定然淡了下去。紫箫的容貌身段皆不输于他,这一世也还是处子,因此想来趁虚而入,让老祖爱上自己。”
他的声音宛如醉梦中的银铃,轻而易举地魇住了我。千年来的孤寂使我一时无法将他推开,恍惚地挣扎了半晌,终是扶着额角无奈地道:“紫箫,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静静地看了我许久,并没有松开抱着我的手。“当年紫箫的宝器修为炼至九重,作为初生婴孩睁开双眼时,他在你怀里;我到凡间静心修炼,想有朝一日以灵君之名与你比肩而立时,他在你怀里;当我终于大乘登仙,兴冲冲地跑到仙洲找你时,他果然还是在你怀里。他自不量力地跑来与我打架,受伤后回去诉苦,你的第一反应不是查明真相,而是去找韩湘子兴师问罪,想以魔修之名惩罚于我。”他低笑道,“老祖,观音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千年来牵肠挂肚?值得你对我……伤害至此?”
我默然不语。
“老祖当年着实把他宠溺得无法无天;若他和我一样到凡间去修炼,哪可能会落得灵力枯竭而死的下场?”他愈发将我搂抱得更紧,尖而白皙的下巴抵在我的颈间,笑得有些寒凉,“不过他死得真是好。他一死,我心头的那些戾气便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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