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平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微微蹙起,额间汗水涔涔。越觥伸手去拭,停在中途。
为什么?
为什么费力谋划、算尽心思,却把自己算成这副模样?
越觥眼前复又模糊,面上冰凉。
龚平的样子已经比半年前的伦一好很多,之前亦见他已可坐起。
程先生说,龚平腿骨、肋骨之伤几已痊愈,外伤只余手指伤处仍需复健,体内余毒已解,只是内腹伤害已深,恐难根治。
程斯说的简略,越觥却可以想见龚平这半年的境况。
章潭只是冷言讥讽:“别拿你当年的伤来比!你当年只有十七岁,如今龚平年纪比你多一倍还多;伦山派当年是以上乘内功震断你骨头,断骨之处干干净净,你越家庄的蠢人只知用蛮力,断骨之处一塌糊涂;还有龚平肚子里那堆烂下水,你送他回去的时候,那就是死人了。
哼,要不是为了……打死我也不管!”
时值三月,天气尚凉,山上更是阴冷,龚平房里并不设炕,乃是凿了地砖,引热水于地下,是以室内温暖。龚平身上盖着薄被,除了青灰的面色,越觥只能看到他陷下去的两颊。
越觥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捣住冲口欲出的话语,转身离去。
自章潭告知他真相,已有半月。越觥难以自持,每晚潜入伦山总舵,凝视龚平睡颜,天亮方离去。
伦山派的人理应是知道的,想是默许了他的行径,不然以他半吊子的武功,何以半月都未为发觉,何况龚平机关算尽,怎会算不出自己的行动。
“大不了再刑囚自己一次!”越觥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天已大亮,越觥回到山下的客栈,稍事洗漱倒头便睡。
狄府是万万呆不下去了,越觥不愿回越家庄,昏昏噩噩间已至伦山,这半月间每夜上山,白日见便住在这客栈。
每日昼伏夜出,店伴掌柜也不加询问,越觥略一细想,立时明白,伦山脚下哪里有伦山派管不到的地方?这客栈说不准就是伦山的产业,伦山派总舵都由着他每夜去做门神,何况山脚一家客栈。
越觥一觉睡到日头偏西,恍惚记得做了很多梦,醒时却什么都不记得。他随便找些吃食吃了,只坐在房中发呆。
为什么?
想了这许久,越觥心头仍只是这一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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