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玺认为云儿对朱文才的看法过于偏激。她耐心地劝说着云儿:“人们有时对他人善恶的评判往往是先入为主,有时凭自己的主观臆断;有时来自于道听途说,受别人的影响。其实,我们印象中的好人未必都那么高尚,我们印象中的坏人也不一定有多邪恶。小朱家境好,长相也不错,容易招别人嫉恨,你不要听信别人的谗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有自己长时间、近距离相处,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吴玺不愧为林家的外交家,能言善辩,说出话来滴水不漏,似乎很有道理。
林云儿却不以为然,她针锋相对地反驳说:“朱文才劣迹斑斑,是公安局派出所的常客,这在棉纺厂是家喻户晓、众所周知。难道是我主观臆断?难道是我道听途说?”
“小朱的性格是毛糙了一些。但他家庭条件好,从小就有优越感。有优越感的孩子犯点小错是难免的,连你胡姨都说朱文才需要有人管。她就指望你去约束小朱,帮他改正缺点和错误。有错改了就是好同志。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林云儿态度依然坚定:“我又不是拘留所管教所的干警,我有什么资格去管他?再说我也没那个义务。”她知道这时候她不能再含糊其辞了,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她郑重其事地告诉吴玺,“妈,你别乱点鸳鸯,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我就喜欢郝仁。别的男人概不考虑。无论他有什么背景,有多大的能耐,都与我无关。”
“我知道你跟郝仁合得来。可是你想过没有,郝仁的父亲戴过帽子,他家历史不清不白,而且他家里一无所有,穷得叮噹响,他那点微薄的薪水只能勉强填饱自己的肚子,他还有一个近乎失明的老母亲要供养。你要是嫁到他家,这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郝仁家虽然经济条件不好,但出身于这种家庭的人,会更加热爱生活,更加珍惜感情,更加懂得靠自己的努力奋斗去实现人生价值,去创造美好的未来。”云儿据理力争。
“我们林家和朱家都是革(命)干(部)家庭。你和朱文才根正苗红、门当户对。朱文才的爸爸是拥有万人大厂的当家人,他在厂内厂外一言九鼎,在江宜市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只要答应这门亲事,就会吃香的喝辣的。你日盼夜想的手表、收音机,缝纫机、照相机统统都会有的。你要是成为朱家的媳妇,不仅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们全家也跟着沾光。”
“妈,人生的目标不仅仅是满足自己的物质需求,应该还有更多的精神追求。我觉得,精神的富有比物质的富有更重要。”
“幼稚!”吴玺拨浪鼓似地摇着脑袋说:“精神富有能产棉花大米吗?能出大鱼大肉吗?能结香蕉苹果吗?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要生存,要穿衣吃饭。哪个人不希望自己和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哪个人不向往美好的未来?你精神富有了,就可以喝西北风,吃鹅毛雪呀?谁的生活都离不开物质条件的支撑,没有物质基础的婚姻是不可靠不牢固的婚姻。也是不长久的婚姻。”
“想过好日子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和长辈身上,当啃老族做寄生虫还心安理得沾沾自喜。”
云儿见说服不了母亲,干脆将她与郝仁的关系不客气地向母亲和盘托出:“妈,我和郝仁已经相互起誓,这辈子,我非他不嫁,他非我不娶。你就不要再枉费心机了。”
吴玺一听这话,脸色陡变,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没经过父母的同意竟敢跟人私定终身?我和你爸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现在翅膀硬了,要展翅高飞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可是你知道吗?你现在是鬼迷心窍,郝家是刀山火海。你要是一意孤行,嫁给郝仁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妈,为了真挚的爱情,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林云儿坚定地说。
吴玺见云儿如此固执,露出失望和无奈的表情,她苦着脸,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云儿,你爸任副科长都六、七个年头了。现在厂里准备给他转正,组织部门正在考察。他能不能扶正就是朱厂长一句话。你要是跟朱家处好关系,你爸转正的问题一定会很快解决。”
林云儿听到这话一下子沉默了。父亲是她的至爱亲人。她懂事以后,就与父亲同呼吸共命运,父亲的荣辱成败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她的心。父亲顺意时,她为父亲感到骄傲;父亲失意时,她为父亲分担忧愁。这些感觉都来自于心灵深处。不似母亲,遇事都挂在脸上。父亲得志时,母亲得意忘形,一副夫贵妻荣的派头。父亲遇到挫折时,母亲则暴跳如雷,喋喋不休地指责父亲,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势。
吴玺见云儿有些犹疑,知道她的思想有些松动,赶紧就汤下面地劝导她:“云儿,月儿从小任性,倔强,不听话。星儿又太小,不懂事。你是妈的希望,妈就指望你了。你就帮妈一把吧。我已经跟你胡姨说过让你去送毛衣,如果你不去,人家会怎么想?一定说我们林家说话不算数,没有诚信。”
云儿咬着嘴唇,仍然缄默不语。她的内心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一种声音在说:去吧,为了父亲的事业和前途助一臂之力。另一种声音又在说:不能去。去了可能会惹事生非。
吴玺求助似地看着犹豫不决的云儿,继续鼓动说:“去吧孩子,为了你爸的前程,为了我们这个家,也为了你的未来,把朱厂长的毛衣送去,不要有什么顾虑。你和朱文才先处一处,互相熟悉熟悉,如果你们真的没缘份,妈也不会勉强你,强迫你嫁给他。”
吴玺认为,只要云儿去了朱家,看到朱家优雅舒适的居住环境,看到阔绰豪华的室内陈设,一定会怦然心动,一定会改变主意。
经过母女俩近半个小时喋喋不休的争执,还是云儿妥协了。她最终拗不过倔强、固执的母亲。她决定答应母亲这一回。不过,她也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到朱家少说话,少停留,送去毛衣,速去速回。如果真的与朱文才相遇,就跟他敬而远之,保持距离,不跟他单独接触,谅他也不敢对自己怎样。如果母亲以后得寸进尺,非要她嫁给朱文才,她就理直气壮地回绝母亲。
☆、诡计多端
一场秋雨一场凉。
几场透雨终于赶走了肆虐的秋老虎,让人们不得不开始添衣加被,保温防寒。
这些日子,郝仁的心情也跟这气温骤降的天气一样,泛起阵阵寒意。
林云儿曾告诉郝仁,自己的母亲非常势利,认为郝仁的家庭与她们林家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极力反对她与郝仁来往。
为避免与一贯独断专行的母亲矛盾激化,林云儿希望她与郝仁的交往暂时不要太过频繁,太过张扬,以免刺激母亲,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林云儿知道,她一旦跟母亲弄僵了,母亲以后的思想工作更难做,她与郝仁之间的恋情受到的阻力会更大。
所以近段时期,郝仁跟林云儿的初恋如同开展地下工作。林云儿与郝仁平时都是单线联系。即林云儿去郝家找郝仁。郝仁虽然知道林云儿的住处,但从未踏进林云儿家的门坎。
林云儿告诉郝仁,等缓一段时间,母亲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她先求得父亲的帮助,请父亲多劝劝母亲,慢慢软化母亲的思想疙瘩,让母亲能够接受郝仁,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
可是,郝仁至今有二十多天没见到林云儿了,而且也没有她任何消息。他不知道林云儿为什么不来看他。他担心林云儿生病或者发生什么意外。他心急如焚、寝食难安。这天下午,他决定破例去一趟林云儿的家试探情况。
郝仁到林家时,林云儿被吴玺差遣去朱大运家送毛衣刚出门不久。林家就吴玺一个人在家。
郝仁见到吴玺,赶紧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询问吴玺:“阿姨,云儿在家吗?”
吴玺先是鄙夷地扫一眼郝仁,但迅速收起轻蔑的目光,佯装热情地回答:“哦,是郝仁呀?云儿不在家,她上男朋友家去了。”
郝仁听到吴玺这番话顿时一怔,他情不自禁地脱口问道:“云儿有男朋友了?是谁呀?”
吴玺倒杯水递给郝仁,客气地请郝仁入座,紧接着,还削了个苹果递给郝仁,眼里释放出狡黠的光:“是的。云儿是有男朋友了。她的对象是朱厂长家的公子,云儿所在的宣传队队长朱文才。”她话语不多,点到为止,看上去显得漫不经心,仿佛她对自己的大女儿跟谁相爱无所谓似的。
郝仁来林家前,曾考虑到吴玺可能会对他冷嘲热讽,恶语相加。他甚至做好了吃闭门羹的思想准备,为了爱情,他可以接受任何委屈和歧视。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吴玺并没有对他明显表示不满,反而有些客套。这种例行公事式的礼节让郝仁心里感到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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