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定医院。”
他突然心中一动, “是136路公交车车祸受害者进行治疗的那家医院吗?”
“是是……那个如果没问题了的话,我……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就按铃。”护士说完,不等他反应就迅速消失了。
哈哈,她很怕他,她为什么怕他?理由大概跟那天那个快递员是一样的吧。
他神经质地弯了弯嘴角,一个荒唐的念头疯狂地涌了上来。
他是不是……是不是……他脸色灰白,神色不断变幻至扭曲,被巨大的冲击刺激得摇摇欲坠,离精神崩溃仅仅一步之遥。
……眼前的世界里一阵天旋地转,等心神归位,才发现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换了个地方,眼前静谧的树林里影影幢幢,树荫遮天蔽日,枝桠横七竖八,肆意地向天生长着。
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弥漫开来,那个可怕又可笑的念头彻底侵蚀了整个身心。
原来这就是真相,他死了啊……
他早死了,早就死了。
现在的他,就是一副行尸走肉。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不可遏制地大笑起来,太好笑了,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吗?他居然不知道自己是个死人,一个死人居然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个活人?
“愚儿……”天地间传来一声叹息,那叹息似有若无,却轻飘飘地截断了他的笑声。
他看着树影走出来的管理室老头儿,满脸的恶毒,“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个死人,可恨,可恨……”可恨你竟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告诉我。
老头儿纹理一样的褶皱挤得更紧,“痴儿,莫执着。”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仿若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抚平了他的戾气,圭珲徒然泄了满身的力气,呆坐在地,是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能死而复生,有什么可恨的呢?
司仪老人曾谆谆劝诱他看开生死,莫执着,可笑他那时还自以为是……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人们说鬼因执念而生,那我的执念是什么?”
老头儿幽幽一叹,悲天悯人,“赎罪。”
圭珲艰难地笑了笑,“什么意思?难道136路的车祸真是我造成的?”
“答案都在104路公交车上,痴儿须自寻,随后万事皆空,安心投胎去吧。”
圭珲突然如梦初醒一般,目光利箭似的射向老头儿,“是不是……从来就没有什么104路,只有136路公交车!你骗我——”
老头儿眉峰一拢,看过来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刺得他一痛,翻天覆地的黑暗包围了他,待黑暗落入点光明,视野里是熟悉又陌生的光景,所有的清明都离他远去了。
记忆里的路线那么清晰明了,清晰得他近乎本能地在打方向盘。
站点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上了车。
他仅有一只手,五指腐烂,森然的白骨赫赫,鲜血淋漓的肠子都快拖到了地上,可男人浑然不觉,木呆呆地投币……投的是冥币。
圭珲麻木地看着,他觉得很冷,可又很热,却到底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看见很多人上了车,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孕妇,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28个……
个个模样狰狞,四肢不全,身首分离,或者破个大窟窿,人往里走的时候,滴答滴答,血在车厢里积成了一条欢快的小水渠。
风掠过耳边,车速很快,圭珲恍然地想,原来他们死的这样惨么?可他的身体为何还好好的?
旁边伸出一只手,握上了他的手,使力扳断了他的腕骨。
圭珲疼得冒汗,看着对方一如既往冷冽的眉眼,他轻声问,“你也是来索命的吗?” 回答他是另一道清脆的骨裂声。
“他,也是吗?”那个少年……
有红色的光线射入瞳孔里,刺耳的刹车声,车厢里千万道冰冷恶毒的目光如同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柔软的唇覆上来,身体凌空而起,飘乎乎的像是风中的落叶,近在咫尺的眼眸里映出一张面孔,唇红齿白,青涩稚嫩的少年模样……这是,他?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争先恐后地灌进了口鼻,身体越来越轻盈,意识越来越模糊……
天光大亮,安定医院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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