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浮肿,明穗病得不轻,一张小脸上都是密集的红疹,看去奇痒难忍,很是可怜。几个师姐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抓挠,小丫头哭得脸红脖子粗,衣领浸汗,更加让身上湿热燥闷。云华过去抱她,几个弟子都让开了,但明穗却一反常态,只拿袖子遮着脸,惊得拼命挣扎,哭声更加响了。
明心生怕她哭哑了嗓子,连忙道:“明穗,是大师兄啊,你睁眼看看。”
明穗扭得更厉害了,把众人闹得一团乱,凤尧看不下去,把桌上的手巾拿了,在茶水里浸湿,走去想给明穗擦热汗。
刚刚走近,就听得云华哄她道:“小师妹没变丑,这红褂穿着比谁都好看,把袖子拿下来,大师兄瞧瞧脸。”
「这世上,还是你穿红色最是好看。」凤尧心口一凉,立时就稳不住呼吸了,他退了两步,云华背对着自己,视线里,根本没有着他的余地。
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却拿着半湿的手巾,在这个前呼后拥的大堂里,僵硬得一动都不能动。
明穗终究是哭累了,晚上跟着云华睡,防止她夜间起热出危险。凤尧躺在黑暗的床榻上,闭着眼睛却一直辗转难眠,哼,不必担心那人又来翻窗折腾,他根本求之不得!但是,这种如同被舍弃了的心情,又是那么强烈,强烈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丢脸,却根本无法控制它蔓延。
一宿抑郁,第二日起来,凤尧都觉得自己的脸色太过阴沉,把来往的弟子都吓得不敢大声喘气。他心情更是糟糕,一顿早饭吃得全场鸦雀无声,饭后更是叫了两个弟子,把屋前的杨树全都砍了。利斧之下树干缓缓倒下,凤尧眼睁睁地看着,觉得那种被迫强撑下去的酸涩滋味,别提有多折磨人了。
云华一直没有出现,甚至都没来看他一眼,到了晚膳的时候凤尧憋不住,装作随意地问了明心一句,明心惊讶道:“掌门不知么?大师兄去平湖的医馆称药去了,二师兄不是和大伙儿说了么。”
凤尧瞅了那光秃秃的院子一整日,完全不通消息:“明穗呢,他把明穗带去了?”
“明穗托给二师兄照看了,烧是退了些,但发疹还是厉害。”
凤尧一听皱了皱眉,自己是直阳宫的掌门,弟子生病出事,理应由他照料周全,便道:“把明穗抱来我这,我看着她。”
明心一时有些窘迫,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掌门可别动怒……大师兄也不知哪根经搭错了,居然叮嘱我们不可把明穗交给掌门照顾,还说若是掌门去见,叫我们都拦着点……”
这几句话下来,凤尧是真的动气了,剜心刺痛,堵得差点话都说不出来:“他这是何意!我难道还会把明穗碰坏了不成!”
“哼,大师兄那人,把明穗丫头那么宝贝,居然敢……”
“把明穗抱来!”凤尧一掌拍在了桌案上,震得明心惊了一惊,桌上的茶盏盖子被掀得一阵响。
“这直阳宫还是我做的主!”他气得浑身发抖,“从现在开始由我照顾明穗,云华回来,叫他自己来同我要人!”
帐帘卷起,在床榻的里侧铺了一层小棉底,明穗的被褥不够宽大,凤尧又去柜子里把新晒的毯子捧了出来。明穗平日同凤尧不算亲近,甚至有些害怕凶悍的掌门,凤尧给她拧了毛巾擦脸,小丫头拘谨得很,只在碰到红疹的时候实在吃痛,会忍不住提醒道,掌门,明穗自己擦吧。
凤尧有些挫败,距离上一次替人叠被穿衣,那还是云华幼年的时候。云华小时候不爱说话,因为遭遇了灭门变故,记忆都零零散散,瞧什么事都冷冷的。凤尧从未照顾过孩童,起初把他弄得蓬头垢面,褂子的盘扣扭错更是常有的事,云华不言语,更加不会抱怨,他怎么替他穿戴的,到晚间都一直会是原样。
等凤尧学会怎么把孩子的衣服摆弄整齐了,又因为夜里翻身弄掀了云华的被子,让他病了足足半个多月。那时候也不懂去看病煎药,只背着他急急地去寻了伯夷,老妖怪裹着大袄紧赶慢赶地被催出来开门,只睡眼惺忪地瞧了一眼,便骂道,不过发个头疼脑热,真当我是郎中啊!
雪地里,云华一直没吭声,早就在背脊上趴着,热烘烘地睡着了。
照顾病童最是烦思,凤尧照管了明穗几日,精神状态便很是不济。夜间要起来撤换手巾不说,更加要注意踢被情况,晨起还要给明穗换衣绑发,涂一些止痒的药膏。明穗虽然没有一开始那么敬畏了,但毕竟比不上云华一般亲近,晚上睡眠也很小声,解手更是偷偷拜托了明心陪同。
到了第三日,凤尧把明穗安顿好,搅干手巾贴到了她的额头上。明穗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忽然眨着眼睛道:“枕头上的,像大师兄的味道。”
凤尧脸孔一红,冷不丁有点心虚:“……哪有什么气味。”
“是真的,大师兄小时候躺过这里,明穗知道。”她一脸认真,“二师兄说,大师兄小时候就很了不起,掌门身边的位置,只许特准给最优秀的弟子安寝,掌门的房间,除了大师兄,一般弟子在那时也是不得进的。”
这是哪门子的蠢规矩,他堂堂掌门怎么就不知了?凤尧只觉得童言可笑有趣,便问道:“这是谁告诉你二师兄的?”
明穗歪了歪脑袋:“当然是大师兄啊。二师兄记得可清楚了,他刚入直阳宫的时候,比剑比输了,大师兄长得高,就这么威风地看着他,道,‘我是直阳宫中的大弟子,掌门座下惟一的亲徒,你可记牢了’,听着特别厉害!”
比剑?凤尧想了想,终于有些印象,那是云华之后几年,他又收了几个徒弟,一来是想振兴门派,二来,也是因为云华性格沉闷,想让他在同龄人之间能够热闹一些。不想他刚领了二弟子到庭云坡,云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一双眼睛锐利得像刀子似的,直把忠厚老实的二弟子吓得在凤尧身后乱哆嗦。
几日后就听得,云华与新来的弟子们比剑,把他们一个个败得服服帖帖,尤其是二弟子,被欺负得够呛,凤尧在晚饭时见到,俨然像是从泥地里滚了两圈。
“云华小时也不过一般孩童,”凤尧有些笑意,“与你二三师兄并无差别。”
“咦,大师兄难道也会尿床么?”
“岂止,他还偷偷拿了我的外袍盖上,我一走近,他就一屁股坐在上面,不肯教我发觉。”
“居然还会如此……”
提到云华往事,明穗活泼了起来,幼童天真烂漫,一打开话匣子就再也收不住,师徒两人,一问一答,居然断断续续地讲到了天明。明穗缩在被窝里咯咯笑着,仿佛亲眼见到了自家大师兄从冷漠变到顽劣的童年,凤尧伸手给她压着被角,手上拿着接下来要替换的手巾,最后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累得几乎忘记了。
明穗退了烧,但凤尧却起热了,脸上有一块地方淡淡地发着红,洗脸的时候把明心吓了一大跳。难道红疹具有传染性?凤尧回过味来,连忙撤退了明心,把房门关严实了,以防止其余弟子被连累发病。
一被凤尧赶出门,明心那忧心如焚的哭嗓门立刻把消息在直阳宫里传了个遍,弟子们都急坏了,在屋外站了一大圈,明穗被二弟子抱出去,虽然不明情况,却还是泪眼汪汪地问着,掌门怎么了。
凤尧才不想他们闹哄哄地挤在门口呢,在屋里扯着嗓门将他们大声骂了一顿,就指望着能把这些蠢笨徒弟赶紧骂回去。结果弟子们反倒都在院子里跪下了,一句一威胁,个个说着,若是不肯让人进去照顾,就要一直跪到天黑。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凤尧在屋内气得团团转,骂的句子没有人理,只能坐到椅子上喝茶压火。但也不知怎么的,虽然急怒,心里却仿佛跟着被气顺了似的,有些没由来的窝心。在弟子们的心中,终归还是有他这个掌门的,纵使云华的能力让大家信服,但最终,直阳宫中的一派之掌,仍旧是他凤尧啊。
“大,大师兄回来了!”
凤尧心里一跳,豁得一声就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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