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念青端了灯进来,拿了本书坐在丢丢床边,隔一会就摸一摸丢丢的后颈,看看有没有出汗。
到亥时末的时候,丢丢开始抽搐,口中喃喃的道:“下雪了,好冷。”
石念青看那孩子双颊如火,呼吸重浊,胸口剧烈起伏。再摸后颈依旧滚烫无汗。
“娘,娘,别走,我冷。”
石念青听他一声声唤娘,想起方丈说的当年大雪天躺在山门外台阶上的婴儿,再看床上丢丢因高烧浑身发颤的样子,心下恻然,现下最当今的便是要他发出汗来。
石念青放下书,脱掉衣服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将丢丢紧紧地搂在怀中。丢丢的床很窄,石念青躺下去只好侧着身子,男孩子身体还在发抖,呼吸间气息滚热。石念青在被子里摸索着将丢丢的贴身衣服解开脱掉,男孩子的身体消瘦,皮肤细腻,不正常的高温使他微微发抖。石念青心下怜惜,用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脊背。
丢丢觉得自己整个的被埋在雪地里,一个女子的背影渐行渐远,丢丢知道那是娘,就伸手去拉,可是总也拉不到,他大声喊:“娘,娘。”可是娘却不理他,漫天的雪扯天扯地的飞舞,丢丢觉得身子下面的冷雪一点一点浸透了骨髓,身体渐渐变得僵硬,就连心也一分分的冷下去。
这时,仿佛有温暖的潮水一波波的朝他涌过来,一点点的漫过他的身体。他觉得心中充满了安适喜悦,四肢百骸里充盈着暖洋洋的惬意,和慵懒的舒适。连平时睡觉最怕冷的脊背上都仿佛有一双温暖的手,那手干燥舒适,充满了温暖的力量,在他的脊背上轻轻地滑动,无比的熨帖安全。
于是,丢丢更深的偎进那片温暖。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地攀附住那温暖的源泉,贪恋的汲取更多的暖意。
石念青感到男孩的身躯滑腻的像一尾小小的鱼儿,紧紧地缠绕着他,灯下看去,男孩深深地蜷缩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眼角一道泪痕,唇角却是微微上翘着的,石念青情不自禁的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等他发觉自己竟然用嘴唇轻轻地在男孩的头发上滑动时,不由得心下一震。
不知过了多久,丢丢慢慢的睁开眼,目光迷迷蒙蒙的,看到石念青,唇畔绽开一朵微笑,喊了声:“石大哥。” 复又闭上眼进入更沉的梦乡。不多时再一次睁开眼,望向石念青,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石大哥,你在这儿真好。”石念青将丢丢的手放回被子中,轻声道:“丢丢专心发汗,大哥在这陪你。”
丢丢双眼清亮,一眨不眨的的望向石念青,“石大哥,今天我去看她了,我知道她在那儿,可我故意装着不知道。我一直不敢去,她宁愿死,也不要我。”
他的手紧紧抓住石念青的胳膊,“我其实是有点恨她的,我做不到师父说的境界,我是个很坏的人,我竟然恨自己的娘,石大哥,师父是因为这不收我的吧。”顿了顿,丢丢又道:“石大哥,其实我一直想她为啥要丢下我,她将我放在寺庙门口,她还是疼我的吧,她一个女子为啥走到这一步,石大哥,你说,是不是我,是不是我连累了她。”
石念青心内五味陈杂,油煎火烹一般的,他搂紧了怀中的人,然后他听到自己说:“丢丢,别担心,石大哥不会丢下你,永远都不会。”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他们都听到了。石念青那时还不会想到,这样一个诺言将会让两人怎样的纠缠一生。
丢丢一震,一时间室内静的能听到两人的心跳声。
片刻,石念青感到胸膛上一片濡湿,丢丢的哽咽压抑的从被子里传出来,石念青低头捧起他的脸,见他双眼紧闭,泪水汹涌而下,将手死死的放在唇上,牙齿咬着手背,脊背急速的抽动着。石念青将他的手拿下来,拍了怕他的脊背,丢丢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是自懂事以来年来,丢丢第一次放声大哭。
石念青的怀抱和这场痛快淋漓的大哭终于使丢丢在深夜出了一身的汗,热度也渐渐地退了下去。
☆、十二 离别
多年后,这个在石念青的怀抱中痛哭的冬夜,还会不时地出现在丢丢的梦境中。尽管早已物换星移,白云苍狗,但是,有那样一个冬夜,有那样一个人,说了那样的一句话。
丢丢的十三岁是特别的,这一年的冬天是他人生中绚丽的一道华彩,他仿佛被带到了一个新鲜而不同的世界。丢丢像是迷路很久的孩子,忽然看到有人在说:“来,这儿是路。”丢丢知道这个对他伸出双手的人就是石念青。
丢丢会大声的笑了,丢丢也学会了撒娇。仿佛一下子变得光彩夺目起来,一双眼睛充满了灵动的活波。
丢丢的人生忽然有了动力,他练字读书更加刻苦,不嗔笑他:“丢丢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过几年就能考秀才了。”只有丢丢自己知道,他这样努力,为的不过是那人的一句夸奖。
来年的春天石念青在梧桐树下做了一个简单的秋千。丢丢站在秋千上,在早春的晨风中,高高的荡起来,一头青丝肆意的飞扬着。
梧桐树下,石念青将丢丢揽在怀中,用手比一比丢丢的头顶,笑道,“丢丢到石大哥的胸口这儿了。”用小刀比着自己的头顶在树上划了一道说:“这是哥的高度,”又比着丢丢的头顶划了一道说:“这是丢丢的高度,我们来比比看什么时候丢丢能赶上哥。”丢丢笑道:“石大哥,你可输定的,丢丢还长个子呢,难道你这么大的人了也还长个子不成?”
石念青揉揉他的头顶笑道:“好吧,哥不长了,哥等着丢丢。”
丢丢是那样的快乐,他忘了原本世间还有一个词叫做离别。
那一日丢丢从放生场回来,正遇到刚从师父的禅房中出来的三师兄不忧,不忧见了丢丢笑道:“丢丢这下不用伺候人了。”
丢丢没听明白,不忧举了举手中的茶盘对丢丢说:“那个姓石的施主要走了。正跟师父辞行呢。”
丢丢一震,下意识的说:“才不会,石大哥今天还给我留了功课呢。”
不忧笑道:“三师兄又没骗过你,你不信去问问呗。”
丢丢惊疑不定的站住,回想了一下,一大早石念青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练了一会剑,和丢丢两人吃了早饭,喝粥时还笑丢丢脸上有个米粒儿,然后还检查了丢丢昨天的功课,丢丢正在学对韵,石念青出了一个对子让他对,石大哥说:“秋千影里春风暖。”丢丢一时没有对上来。石念青还说这个留给他当做今天的功课。
丢丢定了定心神,心想三师兄一定是弄错了。但是心中又有着说不出的不安,在徘徊一阵子,他还是决定进去问一问。
走到廊下,听到里面有敲击棋子的声音。少顷,方丈笑道:“施主下棋,擅自补,而拙于取势。凡无事而自补者,有侵绝之意也。但是施主往往贪恋一子以求生,难有图大之道。”
“和高手博弈,念青求的不过是个自保罢了。”
又听方丈道:“此一去山高路险,施主当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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