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德罗梅的视线望着那一摞厚厚的卷宗,“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跟他说的而已。”
“怎么说都一样,他都能猜到是你绕过了他直接跟我合作。”
“毫无疑问。”
“……我猜到了。从你之前跟我打招呼,希望我在那个时候发起一次反攻的时候,我就猜你可能会宁愿绕弯子也不用兰斯洛特。”加赫里斯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两个真是……”
安德罗梅打断了他。“不是我们两个之间有矛盾,而是因为我之前的行动没有跟他沟通,到那时候再解释太麻烦了,时间也来不及。”
加赫里斯看着他道貌岸然的样子,也懒得戳穿,只是摆了摆手说:“随便你吧,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不过,我不能一直在你侧翼——尽管我很想——总之下次再闹成这样,我可就真的帮不到你什么了。”顿了顿,他有些苦恼地摸了摸下巴,微仰起头看着安德罗梅说,“我说啊,他是个很优秀的同事,你也是,在这个层面上你们想要信任彼此应该还是可以达到的吧?”
“……大概。”安德罗梅仍然感觉不自在,移开了目光。
加赫里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当是给我省点事总行吧!你们两个这样,真是麻烦死了。”
“又没说一定要麻烦你啊,”安德罗梅有些哭笑不得地转回了头,“还不是你自己太热心。”
加赫里斯耸了耸肩:“好歹我帮了你圆了场,不然你们肯定得吵起来,你吵不吵得赢还不一定呢。”
他看到安德罗梅脸上冰封一样的神情不知不觉已经消失了,便走到他身前,微仰起头,郑重地说道:“你们都是优秀的骑士,本该做对手也相互敬重。安德罗梅,去试着和他和解吧,就算为了我的缘故;你最终会发现一切不止于此。我可以这样拜托你吗?”
安德罗梅觉得他可以在那片艳蓝色之中找到一角天空。那种高远的、明净的、有着温暖的日光的天空。那种仿佛可以荡涤一切尘埃的、海一样的天空。
他不由露出了一个不常见的笑容,低声说:“我没有理由拒绝这样毫不过分的要求。”
于是加赫里斯再一次觉得,每当他放低声音说话,他的声线就没有平时那么冷了。
※
当天稍晚一些的时候,莫德雷德给亚瑟发回了他整理的报告,澄清了事实的真相。附带地,他还向国王陛下提出申请,希望留在诺曼骑士团参与接下来的战斗。“我见到了两位圆桌骑士的和解,这十分令我感动,以至于我想要留下来,看看这样一颗被祝福的种子会开出何种花朵……”
他搁下了笔,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这话说得很漂亮,这是他所擅长的,但是却不完全是他真正想的。他清楚,兰斯洛特和安德罗梅那不能叫和解,否则安德罗梅不会在对质结束后就径直去了隔壁香槟骑士团的营地;他更清楚自己根本谈不上感动。这不过是一场枯燥乏味的、相互指责和程式化道歉拼凑起来的会谈,完全无法拨动人的心弦。他并不喜欢也不厌恶这种事,只是事不关己地冷眼旁观而已。但他还是决定留下来。
这不仅仅是出于一种对建功立业的渴望,也是出于他想要更多地揭开眼前这层面纱的内在动机。他是个听着卡默洛特的传说长大的孩子,对它的憧憬一直持续了许多许多年,但当他真的爬上台阶顶端、来到这个梦寐以求的骑士团的时候,才慢慢发现它真实的样子并不同于游吟诗人的歌词。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恰好国王正在发起一场无谓的远征,他还看到许多或大或小的人和事,他们在他心头一块块拼凑,仿佛成了卡默洛特城在水中的轮廓扭曲的倒影。他看见孤傲的王子形单影只地进出骑士团,黑发蓝眼的阿托利斯既不像他的父亲又不像他的母亲;他看见角落里的白屋一点点被有着细细藤蔓的植物覆盖,越来越少被国王问津;他看见圆桌上国王的位置越来越多地空着;他看见国王对面的那个位置明明没有人,却刻着一个消不掉的名字,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不来开会。
他经常会由于工作的原因在城墙和王宫之间往来,他总走同一条路,这条路上每天早上都飘荡着快活的言语,可是他却能在笑声中间闻到隐隐约约的、不间断的黄昏时分独特的气息。美丽的黄金之城在他眼中凝聚出独特的颤抖的轮廓,他日积月累地凝视着它,它在他眼中日益变得诡异。
他问过贝狄威尔,贝狄威尔说他神经质。他自己后来也觉得说得有道理,也许自己闲的没事想得太多,应该多干点有用的转移注意力。后来他发现这果然有效,当他专注于完成骑士团长布置给他的任务或者投入地跟其他骑士说话时,他的思维就是正常的,他看到的就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卡默洛特在他眼里就依然是幸福而欢欣的。于是他索性赖上了贝狄威尔,一天到晚跟他没话找话,只为了不再度陷入那个他自己走不出来的泥沼。贝狄威尔起初烦他烦的不行,慢慢地也习惯了。
可是,当这一次,当他离开卡默洛特、来到陌生的诺曼骑士团的时候,他为这场会谈做记录的时候,他却感觉其中充斥着虚伪、敷衍和生硬,并且它们都是理所当然的。那张如同帐篷里光线一样冷峻而没有棱角的大网轻柔地罩住了他,他又一次发现看到的现实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但这一次他决定留下来了,因为他已然发现,不论哪一个是真实的世界,他与它之间都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帘,而这是他的天性所不能忍受的。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是迷惑也好、是幻灭也好,他都要揭开这层纱帘,看清楚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真正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目测会进新剧情单元,某个久违的角色又要回来了,大家猜是谁呢hhh
安将军和小少爷这段对话,原本设想的还挺沉重的,结果写出来又是这么欢脱……果然小少爷气氛调节神器233
莫德雷德现在还是个好孩子,大家不要过早开始黑他w
☆、罗马的老人
这个一月对于卡默洛特来说是战争的白热化阶段,但对他们的其他邻居而言,不过是又一个同以往一样的冬天。对于日耳曼尼亚王国的臣民们来说,他们的和平日子已经过了非常久,而且还将继续下去,二‖十‖年前的混乱已经逐渐地被消磨掉了痕迹,曾经燃起过大火的罗马建起了崭新的行宫,就坐落在皇宫的残垣上面;而当年放火烧了罗马的年轻君王也早已逝去,世间只留下了一个衰弱的老人。
这个老人非常喜欢他在罗马的行宫。赫莱辛托并不清楚他的舅舅和养父为什么对这座城市这么有感情,当然他也觉得这完全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出于征服欲、虚荣心或者单纯的喜欢“罗马”这个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对老年人的怀旧情结有着宽容的嗤之以鼻。他现在刚刚20岁,他是生来的天之骄子,他不觉得世间有什么值得反复留恋的事情。
就好像他不明白希拉瑞安为什么会失掉了一切的雄心。从两个月前他就试图游说对方,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来势汹汹的安达海登虽然受挫,但奋锐的锋头仍在;亚瑟的骑士们虽然抵挡住了第二战场的开辟,但面临着双线作战、措手不及。他找不到任何的理由不去分一杯羹,然而希拉瑞安回绝了,即使他反复要求也没有给出合适的理由。
于是最终赫莱辛托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解释,他觉得希拉瑞安恐怕是真的老了吧,你看这个冬天他又无缘无故地去了罗马。然后他又想,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呢?他看着走廊里盾牌上倒映的自己,他不仅有着一切满足要求的金钱和权势,而且有着与几十年前的希拉瑞安一样的锐利的眼睛——那么,他为什么不靠自己呢?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金棕色短发的雇佣兵头子,现在会站在他面前。
他打量着对方,用带了点羡慕的口吻说:“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带给了你们这令所有人艳羡的长生,比方说你吧,看上去远没有我父亲年长,然而却实实在在地经历过将近30年前的爱丁堡战争。对了,如果我没记错,你的两个弟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的吧?”希拉瑞安早就告诫过他,在见一个人之前了解对方的一切是分内的事情,他深以为然。“也多亏了那场战争,如今世上只有一个凯尔特王国了。”
面前的雇佣兵头子抬起头,看起来似乎不为所动:“的确如此,王子殿下,您很了解我。只是时过境迁,我现在已经是‘珀尔修斯’的军团长,这一点您也知道。”
“你雇佣兵团的名字很有意思,”赫莱辛托调侃道,“你想去拯救哪个少女呢?莫非你的安朵美达公主被献给了名叫卡默洛特的海怪吗?”
苏南不由得笑了。“您的想象力真丰富,虽然猜的不对,但这让我有点喜欢您了。”——猜得不对,但也差不多——“您希望我为您做什么呢?”
“你应该已经听出来了,也许你能趁此机会报仇,”赫莱辛托说,“希拉瑞安不希望在国家层面上与他们冲突,然而这其中显然有利可图,等到你们作为先遣队开辟出战场的时候,对方很容易就会知道你们受雇于日耳曼尼亚王室,而那时他身为国王,也不可能不被卷入其中了。”
苏南对他说的报仇之类的事情不置可否,挑了挑眉问道:“只是先遣队?”
“只是先遣队,”赫莱辛托重重地点头,“一支雇佣军也不足以和一个国家抗衡,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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