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挑了挑眉毛。“嗯,他说什么?”
“他希望我能学会尊敬、或者至少平等对待我的敌人,”安德罗梅说,“我之前从不相信这些。但是从你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一些这样做的合理性。就你而言,我希望你不仅仅是我的仇敌,因为你身上的一些特质如果被简单地毁灭掉,未免可惜。”他的声音和面容一如既往地冷淡而沉静,但游离的视线却道出了所有平静都是在掩饰紧张的真相。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全面而又得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因为以前他从没这么想过,也从没试过对人说出这样的话。摘下了冷酷无情的面具以后,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身边这个亦敌亦友的人相处。
“所以我想,也许我可以试一试。”最终他说。
换来的是苏南的哈哈大笑,虽然最后被疼痛生生淹没了:“安德罗梅将军啊,你真是……怎么跟个第一次告白的小男孩一样……”
——安德罗梅非常庆幸现在没有人看见他的表情。
※
接下来一直到冬季结束,双方都是在频繁的小打小闹中度过的。安德罗梅知道苏南在养伤,所以没有发动大的进攻,正好让自己的部队也获得些许喘息。苏南那边大概也在为最后决定性的战役做着准备,双方之间维持这一种独特的平衡与默契。
但是这种脆弱的平衡在冬末春初时被一场山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火焰的来源谁也说不清楚,也许来自山脚下露营者失控的火把,也许来自某个人蓄意的阴谋,总而言之,当它被发现时,已经熊熊燃烧成一片,不可挽救了。大火在干燥的树枝上毫无障碍地燃烧,然后迅速向周边蔓延,不多时,山脚下的火势连成一片向上窜去。
佣兵团的人发现山火时不禁大骇,只消一眼就明白这不是他们可以抗拒的。
苏南的腿还没好全,扶着拐杖站起来大声喊道:“快别救了,撤!曼提斯,你们三个各带你们自己的下属分拨走,快,趁着后面还有路!”
“那你怎么办?!”急脾气的曼提斯对着他瞪眼。
苏南指了指自己的腿,然后扭头对另一边大声吩咐:“老‖子军团的人都听着!你们把所有能用的水拖到要塞后面,一定要保住最后一面通道,他们都下去了你们再走,懂了吗?!”
方才慌乱的人群经过一番调拨又恢复了一定的秩序,苏南的手下应声而动,其他人纷纷跟上自己的长官,生死关头谁也不敢造次。苏南喘了口气又坐了下去,抬头看见曼提斯还一副气急败坏的神色站在他面前,忽然感觉有些无力。
“快滚吧,”他用没伤的那条腿踹了曼提斯一脚,“下去以后替老‖子查清楚是不是有人放火,要是安德罗梅干的,给老‖子弄死他没商量。”
“苏南!你他‖妈‖的……”
金棕色头发的佣兵团长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曼提斯,高大的男人在那视线里生生住了嘴。苏南随即露出了一个笑容,要塞里的烛‖光倒映在他眼睛里,一片璀璨。
“不然怎么办?”他往椅背上一靠,貌似无所谓地说,“你还真要老‖子滚着下山啊?”
“我背你。”曼提斯不由分说地在他面前蹲下。
苏南叹了口气。“我的军团还在这儿呢,曼提斯。”
“快带着你‖的‖人走吧,佩洛多斯他们俩已经下去了。”
于是终于,最后,要塞的大厅里一片空旷,只剩下了苏南一个人和一屋子的烛‖光。
苏南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地所有的人声消逝,只剩下火焰的烧灼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拄着拐杖挪到要塞后门外,刚一出去就被呛了个跟头。离要塞比较近的树木还没有被燃着,但那只是时间问题,山下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浪仿佛要将他挤扁,烟尘混合着草木碎屑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站在这里甚至能看到山下的平地,然而平时一首小曲都哼不完的山路,此时竟被拉伸成死亡与活着那么远。
他转向唯一一面火势没有触及的山岗,这一带还相对比较安全,至少看得清路,还没有那么令人窒息的空气。而且运气更好的是,这是山体最平缓的一面。他觉得情况看来比自己预估得要乐观一些,如果火能烧得慢一点,给他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也还是能挪下去的。
他一点点往下走,很快就落得大汗淋漓,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然而令人绝望的是,他自以为走了很长一段路,往下一看却发现不过走了一点点。
看来这下真是要完了,他的心一下子又落回了谷底。
正在这时候,他却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正在讶异,就看见熟悉的身影从山路的拐角里闪出,直奔他而来。马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灵活地转身,骑在马上的骑士一边稳住缰绳,一边说:“我见到你最后一拨部下的时候他们已经快下到底了,所有人都很好,除了担心你以外。”
安德罗梅朝他伸出一只手,又皱了皱眉头:“实话说,我没猜到你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决定。”
苏南看着他,从最初的惊讶变成如今的不知来由的轻松。方才坐在要塞大厅里那种无力感消失了,他握住安德罗梅的手,有些艰难、但最终成功地爬上了马背。安德罗梅让他把被水浸‖湿的帕子捂在口鼻上,驾着马沿来时的路往下冲去。
“你居然会来救老‖子。”苏南的话里透露出货真价实的难以置信。
“是啊,不可思议。”安德罗梅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的路,抽‖出空来回答了一句。
苏南不由得一哂。“我还以为火会是你放的呢。”
安德罗梅看了他一眼,无不揶揄地说:“多谢提醒,可惜晚了一步。”
苏南又笑出了声。他发现自从见到安德罗梅之后,他的心情变得一片大好。
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凑到安德罗梅的耳边开口道:“你知道吗将军,之前有个夜里,老‖子梦见过这个场景。”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那天夜里,黑衣黑镰的苏格兰将军策马闯入他的梦中,身后千军万马的灯火宛如烈焰经久不息。
安德罗梅问:“你是指我来救你?”
“不,我猜大概是来杀我,”他想起梦中安德罗梅仿佛浸染了血色的眼睛,笑道,“梦里你就跟个异教神一样。”
安德罗梅挑了挑眉毛。“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说什么。虽然你的本意大概并非夸奖,但是,多谢。”他知道很多的所谓“异教神”,有的就跟信仰他们的帝美狄西亚一样疯狂。
苏南没有再往下说。他想安德罗梅绝对不可能明白他想表达的东西,因为安德罗梅自己没有亲眼看到那个梦境,也就永远不会知道梦里那个骑士是怎样的骄傲、强大和怎样惊心动魄的美丽。他知道那就是安德罗梅,在安德罗梅高高在上地用刀挑起他的下巴的时候、一脸森然地命令部下不准动的时候、只剩半条命还提起刀要杀死他的时候,他都见过那个梦的影子。它让本应恐惧的苏南放弃了害怕,转而去拥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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