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越滕被那人废去了武功。
事实上只是封存,但是丹田经脉空空荡荡的感觉却于他而言与废人无异。没有人在乎过他自幼吃过的苦头,名门望族之后,生身之人却只是卑微的贱奴,没有人知道他幼年时在府里经受的冷嘲热讽,所以没有人认为他在逃出王府之后能够在颠沛流离中幸存。
而他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在因缘巧合中练就了一身的武艺。来到一个没有人会怀疑他出身的地方,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他是越滕,南钊前任的大将军,而今顶着一个死人的名号,在深宫之中做了九五之尊的禁脔。
他为了那个人险些叛国,不远万里地来到南钊;也是为了那个人,明明最不希望看见流血牺牲他在边疆留了许多年。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交付出去,他永远不可能忤逆那人的意思,但是那个人不知道,也或许是不屑于知道,所以才会有周身的禁锢,全然不顾他这些年来的辛苦。
只是越滕是没有怨言的。
那年的约定,他本就以为会是连性命都给了那人的。而如今却没有,尽管无法站在他的身后,尽管无法再为他守卫这万里江山,可他终于还是活着,见证着那人的意气风发,见证了那人坐拥天下。
可惜他出不去了。
自从那日提出想要出宫之后成了这样。那日越滕到了将近午时才终于能够迷迷糊糊地醒来,但随即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长长的锁链栓在床上。
锁链的确是很长的没错,长到他几乎可以随意地走到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只可惜,也就仅此而已。
骁勇善战的越滕将军,如今连走出大门站在阳光下的可能都被剥夺。
那本该横跨战马之上的双腿被人扳开,本该恪守边疆顶天立地的男人确实酸软无力地站在这里,身上遮盖住征战伤疤的是夜夜欢愉留下的痕迹。手握长枪的地方老茧还没有褪去,却已经变得软弱无力,只是在面对着那人的时候拨弄着上好的七弦琴,或是执白子沉吟着。
而他确实没有怨言的。
攘外必须安内。这个道理便是反过来依然成立。
越滕是不懂政治的,也或许是他想选择不懂。他不想看到言笑晏晏的两个人在心里确实明枪暗箭地设防。所以他主动请缨,拼上一条性命只望江山不至在外族虎视眈眈中破灭,好给那人向上的机遇。
事实上他是不止一次地想过章怀景琰若是失败了,自己的退路在哪里。这将军自是做不成的了,况且他也没打算去为了别人守护这南钊的江山。北泽呢?那并不是属于他的地方,出身贵族他却逃离了的地方,而他的逃甚至不能称之为背叛。可他会跟自己一起去吗?他或许还想着东山再起,又怎么可能离开自己的祖国呢?
后来他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拉拢权臣铲除异己,面对自己的皇兄绝不会有半点的手软。他在权势的斗争中冷血地已经完全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所以他赢了。
就在老皇帝病重,他以东宫身份监国的时刻越滕就知道,其余皇子就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年今日你再回到京师我定是这殿上的万乘之尊,到那个时候,你敢不敢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
那时越滕是微笑的。
不是不惧生死,只是在送他回到南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了。
“章怀景琰……景琰…………琰儿”这一刻的越滕面前是阳光,尽管触摸不到但依然很美好,他微笑着面朝着大殿的方向,他知道那个人正端坐在那里,而他正在以一种十分大逆不道的口吻呼唤着他的名字,“只要你想的,我都可以轻易奉上……”
而他现在觉得很幸运。尽管自己已经失去了沙场驰骋的可能,尽管没到夜晚那人便会在他身上留连索取驰骋□。
可他还活着。
失去地位,失去自由,甚至连尊严都失去。
可他还活着,活着就能亲眼看到他坐拥天下的威严。
还能看见他……看着他意气风发,娶妻生子复生男,而后慢慢的吧那年的约定遗忘,甚至把他整个人也一并忘却了。
四更天……未明,但是已经快要到那人起身早朝的时辰了罢。
“琰儿,我曾经是多么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性命,就为了有朝一日等你亲自来取。这宫廷的生活不适合你,真的,因为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回来之后你的笑容就越来越少,越来越虚伪了。但是你所想要的,我还是希望你能拿到。”
越滕看着身侧安睡的人,无声地开口。心里确实一笔一画仔细勾勒着他的眉目。
越滕突然笑了。
笑得灿然却有些许的苍凉。如果北泽的五王爷知道自己的幺子费尽千辛万苦逃出来,却到南钊栖息在男人的身下,他会是怎么想?
不过他是没机会看到了,即便是将来他出得了这皇宫,势必也不会在踏上北泽哪怕一寸的土地了。
越滕收回描摹着虚空的手,想要再躺会那人的身边。他的琰儿,不管此时是怎样看待他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再享受一回这份亲密,哪怕下一刻就是长眠。
而腕子却被人捉住,身旁的人浑身都是破绽却是放心大胆地连眼都不曾睁开,问他,“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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