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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像只鹅一样遇到状况扑翅飞开。所以他立刻大叫：“小心！让开！闪开！快闪……”

他叫的并不慢，也并不晚，但马车的速度实在太快，他第三个闪字刚出口，马车已奔到那人近前，不到半步！

沈定的叫声变成了尖叫，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几乎已看见了那人被马车撞飞出去的情景。

然而飞出去的人却是他。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向前飞出，幸好他的手把车辕抓的很紧，所以他只是向前重重地扑落到地上，只余一只手紧挂在车辕上。

如果他之前没有闭上眼睛，那么他便会看到，就在马车驰近的那一刹那，那个宽袍大袖摇摇摆摆像只大肥鹅一般徐徐走来的小胖子突然伸出了手。

手指。

白的近乎透明，长长的，肉肉的，看不出指节的一根手指。

食指。

他就像小姑娘去点小猫小狗小猪鼻子一般，轻松的、柔和的、甚至带点顽皮的，一指点上马头！

就像最多情的女子轻扬素手指尖点在爱人的唇上，轻轻“嘘”了那么一声。

马停、车住，沈定向前飞扑，车厢内碰的一声，却是什么东西撞上车门。

这一瞬之间，他竟以一根手指停住了这飞驰而来的马车！

沈定被这一跤跌的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半晌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抬起头，这才勉强看清了那张圆滚滚胖乎乎眼睛很大笑容很甜的脸。

那是一张很年轻很可爱的小圆脸，笑起来一边一个深深的酒窝，带着不谙世事少年人特有的天真，甚至还有一点子傻气。

他缓缓收回手，然后很温柔、很有礼貌、很恭谨地冲着车内道：“冒昧拦路实属无奈，还望前辈不要见怪。”

理所当然地没有回应。

他既不生气也不丧气，细声细气地又道：“前辈便不看在晚辈赶了一天一夜地路前来相迎，便是看在家师面上，好歹也请露面一叙，让晚辈回去有个交待。”

仍然没有回应。

沈定这回却是听清楚了。他心念疾转已知这人是认错了人，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一头一脸的灰，大声道：“你弄错了！这车是别人借我们的！车里面只有个喝醉了酒的醉鬼，没你说的什么前辈……”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花，那大眼睛的小胖子不知何时已落到车驾之上，目光闪闪望着车帘，脸上虽仍带着笔，眼神却已变的凝重，他也不知听见沈定说的话没有，口中只道：“前辈若还是不肯现面，那晚辈便要失礼了。”

沈定有些急了，一手扒在车驾上仰着头去看他，道：“和你说了你找错人……”突然一声大叫，却是小胖子脚步一动，一脚踩在他手上。

沈定一叫便即后悔，急忙咬牙忍住，对那大眼睛的小胖子怒目而视，那小胖子却似根本没注意到下头还有这么个人，只柔声又道：“前辈，晚辈是真心仰慕你，实在不愿对你失礼。”他口中说话，手却已缓缓拂起车帘。

帘幕之后，乌木车门紧闭，瞧不出任何动静。

难道那人当真不在车内？小胖子眨了眨大眼睛，不觉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之前得到的消息，黑莲马车重现江湖，算日子看终点，路线绝对没错，而此刻拦下的这驾马车也确是他的坐驾无疑。但若说车没有错，为何自车内却感觉不到应有的压力？难道真如这个小鬼所言，那人并不在车内自己找错了人？他这瞬息间内息运转，早已感测出车内确有一人，但那人呼吸虽绵长，却并非内家高手真气流动间应有的呼吸节奏，怎么看都不该是他要找的人。

难道真的不是他？

不提他内心疑惑，下方沈定却是大急。他虽不知这人什么来头，但显然来意非善，此刻聂辛眉酒醉未醒，对方若有歹意，他二人竟是全无还手之力。他心中一急，右手仍抓着聂辛眉那柄长剑，提起来不假思索便往那小胖子脚上削去。但他不愿伤人，结结巴巴地又叫：“走开……”

他之前那一剑奏下奇功，可惜这一回却再没那样的好运气。剑光一闪，他只觉掌中一轻，长剑已被对方劈手夺去，紧接着右手一痛，却是连右手也被那小胖子踩在脚下，略一使力，顿时痛的他脸白如纸汗如雨下。

那眼睛很大笑起来很可爱的小胖子抬起剑，屈指在剑上一弹，赞道：“好剑！”突又漫声吟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试君，谁有不平事？想此剑百十年间不知饮过多少鲜血吸噬过多少怨魂方能有这般煞气锋芒，不想今日却落在个懵懂顽童手中，真是明珠投暗好可怜，好可惜！”

沈定怒道：“还给我！那是……那是我……我……”他心中并不曾把聂辛眉当作朋友，是以这“我”了半天，竟是接不下去。那大眼睛的小胖子却也不介意，只眨着大眼睛问他：“你说这车子是别人借给你们的，他为什么要借车子给你们？他与你们什么关系？他此刻又往哪里去了？”

他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有些问题答案沈定不知道，有些又不愿告诉他，因此呆了半晌，竟是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那小胖子等了一阵，脸上笑容不减，语气越发和善，倒似在哄最心爱的儿子入睡一般柔声又道：“你若不说话，我便将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削下来，再削掉你的手脚，鼻子耳朵嘴巴，将你做成一根人棍，呼呼呼地舞来玩……”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脚下那少年，见他脸色煞白眼中颇有惧意，甚至怕的微微颤抖，然而偏是咬紧了牙关仰着下巴不肯求饶。他心中一乐，不禁蹲□来，空着的那只手拍拍沈定的脸，笑眯眯地问，“你怕不怕？”

沈定点头，却仍是一声不吭。他越发来了趣味，忍不住问：“那你怎么不求饶？”

沈定痛的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但仍是强行忍住，大声道：“孟夫子说，大丈夫威武不能屈。你恃强凌弱想用武力逼我屈服吗？我大哥说，那是江湖上最没品最下流的人才会做的事！我才不会向你这种不入流的人物求饶呢！”他说着终于忍不住，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来，他不愿哭出声音，旋又闭上嘴咬住嘴唇，只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那小胖子。

那小胖子唉呀一声，笑的越发欢畅起来，他扬起剑故意吓唬似地对他说：“好呀！你骂我没品不入流，那我可真要开始削人棍啰！你说，先从你哪根手指开始……”话音未落，突然身后一阵寒杀气凌背，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争没品扮下流，放下我的剑，挪开你的脚，滚！”

☆、第三部19

小胖子不动了。

他蹲在那儿，沉腰偻膝，右手平握长剑，左手斜搭在膝上，圆圆脸上仍挂着笑，但沈定看着却觉得那笑容似乎有点发苦。

他心里也在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