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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聂辛眉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道：“欠人情这种事总是令人不大舒服。特别是欠女人的情。”

虽然这个女人绝对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男人都更可怕！

陆行几乎已感到咽喉传来针刺般的剧痛，然而下一刻，他已落在了沟壑这一侧的地面上。

钱胜的惨呼还未坠下深渊，白月已朝着下方直坠而下！

卫道掉的虽快，白月却比他更快，眨眼间已捞住他的身体，随即反手一掌拍在山壁上，返身跃了回来。

山洞摇晃得越发厉害，白月带着卫道当先冲出洞穴，聂辛眉抱起贺理，陆行断后，四人紧跟着也冲了出来。只听身后“哗啦啦”一阵乱响，回过头去，只见山洞已然垮塌，巨大的山石滚落，将洞口封了个严严实实。

白月将卫道朝地上一丢，扔下一句“宁如海，下月是你与青云的婚期，我在京师等你”便即离开。一如她来时一般，谁也没看清她是如何消失。

陆行似乎想对她说什么，但没有来得及。宁如海也想说什么，但他又忍住了。慕容英和尚在震惊世间竟有这般不可思议的武功，聂辛眉却已松开了抱住贺理的手。

贺理的脸上有泪，手上有血，带血的手指落在卫道的脸上，留下淡淡的血痕。

他的手被另一只握在掌中。

卫道仿佛大梦初醒，笑容虽然虚弱，眼睛却在闪闪发亮。他轻轻唤了一声：“小理。”

聂辛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鸡鸣唱晓，远山熹微，天空中缕缕白云徐徐散开，天边却大朵大朵地翻滚出染上黄色的云海。

宁如海的手悄悄伸过来与他握在一起，他喃喃地道：“天亮了。”

黑暗过去，光明终至。这一夜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奇迹般的除了钱胜兄弟竟再无其他伤亡。程家兄弟醒来之后被问起为何去找贺理，兄弟二人都是茫然不知，陆行推断应是受了钱胜的摄心术操控所至。但钱胜到底进入了禁地多深发现了多少东西，黑蛛王袭击司徒汉二人又究竟是不是巧合，这些随着钱胜的死与禁地的封闭暂时应是找不到答案了。禁地的入口已被巨石封锁，禁地外原有的守卫也不再需要，苦心策划想要达到的目标竟以这样的方式变成现实，刘传鹤望着那坍塌的洞门茫然失措，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与徐嵩本都已做好服罪的准备，不想崆峒诸人统统装起傻，最后将裁决他二人的权力集体推举给碧水门主石元普，理由是石师叔辈份最高年纪最大见识最广发言最有说服力。而石元普在被问及如何处置刘同鹤与徐嵩之时一脸茫然地道：“处置？处置什么？哦，你是说他二人英勇作战护卫我崆峒门人？褒奖！应该大力褒奖！”刘传鹤与徐嵩目瞪口呆，施演胜则大声赞同并立刻跑到刘传鹤面前表示“哗刘师兄你的内功果然厉害那晚你那一掌那口气怎么能那么长赶紧教教我”，只有谢汝莲与陆行在背后的窃窃私语昭示了其中的真相。

“其实石师叔在中毒之前就已经睡着了是吧？直到你吼那一声‘烟里有毒’才把他吼醒过来。所以他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石师叔年纪大了还来开这种无聊的会偶尔打个瞌睡不是挺正常吗？横竖这回结局圆满，就别再斤斤计较找些事来折腾了。”

“嗯这果然是陆师兄你的风格，不过我只奇怪一点。”

“什么？”

“宋师兄向来最重规则，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他装这回傻的？”

陆行叹了口气：“说出来你一定不相信。因为这主意根本不是我想出来的，这提议原本便是三师兄提出来的。”

谢汝莲睁大了一双妙目同情地看他：“陆师兄，你说谎的时候都不看对象的吗？”

陆行只好又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我就说了你一定不会相信。这世上的人真是奇怪，你和他说真话他不信，却偏偏对些成见谣言深信不疑……”

司徒汉显然原本便属于对成见谣言深信不疑的那类人，但这次事后他明显已变得动摇，宁如海希望他能为聂辛眉定州的案子出面做证，他想了一想很爽快地答应了，但同时又强调他只是听到黑蛛王说过的话不能证实她话的真伪而他也确实在定州亲眼看到聂辛眉杀人。宁如海对此并无异议。当然这一切是背着聂辛眉进行的，宁如海还没蠢到去就此事征求他意见的地步。

而当宁如海与司徒汉讨论定州案件寻找疑点的时候，聂辛眉也正与慕容英和研讨剑术打得热火朝天。两个人原本都是剑痴，更兼深受白月刺激，都不免暗暗立誓要将自身剑术更上一层楼。倾谈印证之下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慕容英和更是心知聂辛眉此回上京前路多险，他向来肆意妄为，崆峒也并无其他大派一般武学藏私的门户之见，是以毫无保留将崆峒剑术之秘倾囊相授。

时光飞驰，眼见与白月约定之期将至，宁如海与聂辛眉先行告辞，司徒汉与祝捷则早在数天前便已起身回转雁荡。卫道虽然苏醒但因他之前昏迷太久身体仍十分虚弱依刘传鹤之意须得静养，而贺理亦受伤不轻被勒令休息，是以前来送行的只有陆行与慕容英和。

七月的天亮得很早，此时此刻阳光已十分艳丽，聂辛眉与慕容英和自是有些不舍，那边陆行也和宁如海不住嘀咕，及到将走，内中突然跑出一个小童手捧一把长剑奔到聂辛眉面前道：“给你。”

聂辛眉接过看时，却是一把长不过二尺的佩剑，入手颇沉，一经出鞘寒光四射声作龙吟，不由赞了一声：“好剑！”转头对慕容英和笑道，“你早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这会儿却叫个小鬼给我，玩什么花样。”

哪知慕容英和却摇摇头，道：“这不是我给你的。”他解释道，“我不用这么短的剑。”

那又是谁会送这把剑给聂辛眉？

慕容英和微笑道：“我虽不知是谁送你的，但我却可以告诉你，我崆峒门中只有一个人的兵器是这般长短，只不过后来他已不再用剑罢了。”

聂辛眉怔住。

宁如海此刻已与陆行嘀咕完了走过来，二人拱手告辞转身下山，阳光自树荫间洒下来，将下山的道路铺成一条缀金绿毯。

行不多远，翠峰丹崖之中只闻一线笛音悠然传来，慷慨洒脱，豁露不群，中又宛转从容跌宕有致。宁如海识得音律，听他吹的是一首张詠的话别诗，不觉微微一笑，转头去看聂辛眉，后者冲他展颜一笑，伸过手去将他手轻轻握住。

正是：

人之相知须知心，心通道气情转深。我辈本无流俗态，不教离恨上眉多。

（第四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