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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又要乱说了!我能闹出什么事?”说完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甲,认为司太太和司远阳是完全不清楚自己外面的事的。

司太太的所谓消息大多来源于牌桌,虚虚实实就像摸奖,做不得准。而司远阳更是政务缠身,父子见面素来就不多,平时偶尔做个训话,也是走过场的形式,老子在上面发话,儿子低头杵着恭听,沉闷得教人要打瞌睡,活像把衙门里那一套搬回了家。

司太太总认为儿子受了民主思想的毒害,而司文勉总要被迫去瞻仰一些女人的照片,两人对对方都颇有怨言。可如今司太太脸上颜色不好,司文勉不好再自管自地拨指甲,只能拿起相片,皱着鼻子对它瞻仰起来,假装兴趣十足的样子。司太太见儿子难得认真,便暂压怒气,对着那小姐的眉毛鼻子指点一通,细细拆分,一一钻研评价。英明的司太太早看出那王小姐面圆鼻正,有宜家旺夫之相。在这一方面,她倒与油先生同好。

司太太对着那张相片分析足了十分钟,司文勉以前从不知一张相片可以看出这么多内里玄机,直惊呼母亲明察秋毫,眼如爱克斯射线。

司太太怒笑着假装打儿子,对面一直没有说话的司远阳也淡笑一下。福伯指挥完佣人摆席就进来站在一边,见二少爷在跟前时老爷方难得的笑几回,便也随主子笑开了。司太太把照相递给丈夫,等着一家之主裁夺。司远阳接了照片看过,问了对方的学历、性格等等。这王小姐的家世他是知道的,司太太已经念叨这位小姐念叨了一个多月,就是暗暗地探探司远阳的意思,只不过出乎意料地,司远阳一直没什么动静。

福伯在一旁看着,见司远阳话问得不咸不淡,审视照片的眼光却近乎苛刻,心想是了,这王广海与老爷政见相左,针锋相对,老爷定是不愿意王家小姐进门。夫人和那些个太太,女人家间不知道其中的利害。

福伯打量老爷的神色,上前道:“老爷夫人,晚饭备好了,可要现在开饭?”

司远阳点头,依旧是冷峻沉稳的面容,接着就起身往餐厅去了。相片躺在茶几一侧,司太太看一眼丈夫离开的背影,略一琢磨,把相片收回了包里。

而那位最该发表意见的眼疾运动员却好像从刚才起又哑了,一直垂着头不说话,原来早已窝在沙发里打起了磕睡,只留给司太太一个头顶的发旋来观赏。司太太颇有怨气,怨儿子吊尔郎当半死不活,不给她争脸。

她斜眼盯着楼上的一扇紧闭的房门,盯了一会儿,最后抬起手仪态雍容地捧了捧头发,微微挺起胸,想着要去新烫一个什么样式的发型。

油先生在开饭前回来了,被人恭敬地引到餐厅。只见华贵的长餐桌上方一只夺人眼球的璀璨硕大的水晶吊灯,蓦地将他照得目眩神迷。餐桌中央摆着西式的白色蜡烛,两边摆放着镶着金丝边的瓷制餐具,闪着细细的光。佣人替他拉开椅子,垂手在一旁侍立。他翕动鼻孔如饥似渴地闻着,仿佛闻到的不是菜香,而是能让人上瘾的鸦片。他边嚼着珍馐美味,边暗忖着自己大概快要交好运了。

坐主位的司远阳,面部线条如同雕塑一般坚毅英挺,有一种压迫性的冷峻气势,用餐时的举止那一种近乎审美性的规范与沉稳,不徐不疾,整张餐桌上的人都好像在他的统治下有序地动作。除了司文勉有挑食的举动,大公子司德勖与两位司太太都优雅至极。

另一位司太太也是个美人,从小长在司家,还是大清国的时候就指给了司远阳,也就是旧时说的童养媳。她没有子嗣,被唤作蓉姨。

大少爷司德勖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他肩负着长子的责任,因为有司远阳这个过硬的后台,便也去做官。可他性格软弱,不聪明油滑,不是做官这块料,却硬做了这个用。最大的问题是他不够狠不够黑,至少比不上司远阳黑,更不要说司远阳的心狠手辣。可是,许多政客却一致认为司家大公子不是无能,实际乃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司德勖本人只能一边暗自苦笑,一边强化自己的这份深沉,以混淆视听。

“哦,司太太您错了,在我看来,女人也可以当政治家,而且可以比男人更出色。”油先生在餐桌上夸夸其谈,大论政治与男女:“现在的许多政治人物,绝大多没有司先生的风度,也没有司先生的胸襟,而一来一去使用的都是女人的手段,颇为小家子气,真叫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立马要去扯对方的头发。”

司远阳举起酒杯轻一点头,油先生堆起笑容立刻回敬。司太太掩嘴笑起来,饶有兴致地望了他问道:“那何以见得女人就比男人更当得政治家呢?女人见女人可更要扯头发了。”

油先生态度自然地回答道:“那可不一样。女人的坦率正是其可爱之处,依刘某愚见,女士们在大事上能大度真诚,比一些无耻政客强出百倍。鄙人结交过不少有新思想的密斯,像司太太这样的开明女士,自然做得新时代女性的典范。”

司太太心情十分愉悦,对了对方油光满面的脸笑道:“刘先生见地新奇,与众不同,文勉可要仰仗您了。”

油先生十分惶恐地摆手:“诶,不敢,二公子聪颖过人,刘某常自愧学识浅薄,自认为当不了二公子的先生啊!”

刘景祥先生自认为今天餐桌上一席话说得极为成功,将男女主人连同少爷都赞美了周全,可谓滴水不漏,被送回家时仍然沾沾自喜。而他自此也成功跻身为司家众清客之一,成为了一名称职的兼职帮闲。

钱与嫂子

司公馆这边晚饭之后,司文勉双手插在裤袋里,又兼一蹦一跳地去了偏厅找他大哥。

年关难过,这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贫家富家大约都适用。过年是要大花钱的,而司文勉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要闹亏空,手头急急巴巴。按理说他有没家室要养活,吃穿用全不是自己花钱,每月又按例到司远阳处支一笔花销,实在是应该手头充裕得很,足可以在日常用度之外将自己浑身贴满金片儿。可他乃是一名年轻的赌徒,虽然瘾头不是最大,但那些赌友俱乐部几不间断地被开辟出来,勾引得他不得不常去梭一把哈。更加之进了报馆之后新添了一段“灵魂恋爱”,也需要物质世界来供奉,所以今年这年是更加难过了,简直有过不下去、一眼望不穿的趋势。

“大哥!”他轻轻快快地从背后叫了对方,又快步走到对方正面笑嘻嘻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吃了饭也不起来运动运动,我看你快要比爸爸还老了。”

司德勖乃是一副温文尔雅,几无脾气的性格,又素来很疼爱这个弟弟,所以闻言端正白净的面孔上仍是带着笑:“爸爸老吗?我可不觉得。要是爸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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