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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我坐在电脑前敲打下最后一个句号,这个从冬天讲到夏天的故事也终于讲完了。这一次我不是去经历炼狱在它面前也要自惭形秽的高五,而是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大学报到,专业是梦寐以求的历史系。对我来说,这一次应该是重获新生了吧。

然而我也不曾忘记在此之前自己所背负的一切。在来到这个应届班时我背负着绝望、无助与压抑,因为时间的漫长和受人所迫而绝望,因为找不到可以认真倾听自己的倾诉的人而无助,因为无法说出想说的而压抑。是的,我并不是一个有着宏大志向和坚定决心的人,我从不是一个为了一两分之差就愿意复读的所谓的好学生,这一次复读只是母亲逼迫之下不得已的选择。或者说,这是她一个人的选择,而我只能接受——十九年来,我几乎从未自己选择过,虽然很多时候我看上去是有权利选择的。

那时我如同坠入冰冷的深海,看着头顶那一缕微茫的阳光渐渐隐没,消失,最终四周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黑暗。伸出手去也抓不到哪怕一块浮木,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我无时无刻不想浮出痛苦的水面,然而在那时却只有无尽的下沉,或许在最黑暗的深渊里等待着自己的,是吞噬一切生灵的魔物,它必将吞噬我,连同我的希望。

我曾在梦中见过那片苍莽荒原,它无边无际,被沉灰的天穹低低笼罩,而在那片原野上,盛开着无数纯白中带着点点殷红的花朵,花瓣上的殷红宛若溅血。在那片盛开的繁花之下,便是累累的尸骨,连土地都浸透了血泪。而这扎根于痛苦与绝望的花朵盛开在风吹过的一切角落,它盛开在风里,凋谢时灵魂亦会归于风中,因而我叫它风花。事实上现实中这样的花是不存在的。

就像我曾写下的那朵黑暗里暗香浮动的黑色鸢尾。它同样是绝望的象征,是在伤口里饱饮鲜血之后绽放的花朵。我赋予风花的寓意,是绝望的爱、难以成全的爱情和身不由己的命运。

因为我要讲的,就是一群被命运囚禁而陷于绝望的人的故事。

二、

2011年底一直到2012年的二月南宁都在下雨,南方下起雨来湿冷异常,而两广尤甚。那段时间似乎连阳光都很少见到,有不下雨的时候天空也是阴沉的,天气冷的连刺骨也不足以形容。然而时间却一如既往的漫长,那时是十一二月,第二年的六月显得遥遥无期。

对于那个应届班来说我是一个外来者,甚至有些多余。他们的一切看上去都秩序井然,我的存在当然就显得突兀了。刚到这个班来的时候,我甚至不认识除了班主任和地理老师之外的人,如果不是后来认识了小草,或许这一年都要这样以一个突兀而多余的外来者的身份过完了吧。

其实与小草也不算初识,在初中和高一高二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上过同一个英语补习班,只是那时的事对我来说已经恍如隔世了。后来有一次吃饭时我对她说起,她便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原来你是上辈子认识我的啊。”

开始只是偶然在上学放学路上见到之后聊上几句,因为喜好相似,所以总不会缺少话题。再后来每次考完试都会一起走,还不想回家就在学校里四处游荡。到后来她要去做什么事情都会顺路把我叫上,比如买本子和笔,或是去书店找一本书。夏天中午回家时总是在路上同撑一把伞,因为她的个子比我高很多,所以伞总是由她来举着——虽然那是我的伞。

在那段单调乏味而漫长的日子里少有的调剂之一,是在每次考完试之后跟小草一起去搜寻学校周边平时不太敢去又比一般快餐好吃的店,然后去吃一顿宣泄对题目的不满,吃完之后如果回学校就在学校后门的小摊上买一支笔或者一本笔记本,如果不想就绕很远的路回去。学校附近的十字路口,往左走可以走到黄昏时分灯火辉煌的民族广场,向右走则是建筑有些残旧却人声鼎沸弥漫着好闻香气的小吃街。我们曾经穿过一条街去买一种童年时吃过的水果糖,也曾经一直走到广场,华灯初上的广场上有约会的情侣,有嬉笑打闹的孩子,也有跳广场舞的大妈,我们谈笑着从他们中间穿过,但鸽子们却早就飞回去了。

到了夏天之后又多了一项,是去学校对门的奶茶店买一杯奶茶。之后我们要么各自回家,要么回到教室拿起卷子或是练习来做。她通常是做练习,而我则是写日记和给别人的回信,然后写我的《风花寂寞红》,那时已经写到二十多章了。

至于第一个读者,自然也非她莫属。她甚至会在看完一部分之后抱怨我写得太少,然后催我继续写新的内容。

彼时我想讲一个充满绝望的故事,我需要一座舞台,一个世界,可以让我将我的悲苦、压抑与无助复生到那个世界里去,可以有一群人让我得以借助他们的话语控诉他人强加给我的一切。所以我写下了苍冥帝国这个虚构的末日王朝,它是一个完全虚构的世界,与现实历史中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晚清毫无关系,他像那个时代,但它又不是那个时代。

之所以我选择的蓝本不是文景之治,不是汉武帝国,不是盛唐,也不是康乾盛世,而是清帝国大厦将倾的1911年,是因为唯有乱世之中人才能深味身上命运枷锁的沉重,才能明白自身在命运面前的渺小,明白何谓身不由己。晚清正是这样一个乱世,而这一次因为是中国沧海桑田的剧变,所以它相比春秋战国、三国两晋南北朝和五代十国更当得起乱世之名,我笔下的君王也并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样的伟大帝王,而是一个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主宰的弱小少年。因为那样的时代,本就是上至君王下至乞丐都身不由己的。

我通常在语文课和一切可以自习的课(比如心理和体育)上写《风花寂寞红》,还有晚自习的时候。然而更多的时候还是在夜深人静的凌晨,不敢开大灯便打着手电筒坐在床上写,南方没有暖气,虽然被窝里有电暖袋,但露在外面的手却总是冻得僵硬,像针扎一样疼痛。然而我停不下来——书写一旦开始,我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这个故事里有被母亲推上王位如同傀儡般摆布同时又挣扎于两种截然相反却又都刻骨铭心的爱情的少年君王,有在世人的指责与非难中与君王相爱的青年外交官,有立志推翻腐朽不堪的封建帝国建立共和国却爱上了自己的敌人的资产阶级革命领袖,也有心怀为恋人复仇与推翻帝国统治的信念投身革命、最后赢得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的年轻将领。用小草的话来说,他们是一群被命运玩弄的人。

每个人都想主宰自己的命运,都想扼住命运的咽喉。然而能扼住命运咽喉的人却终是少数,世上之人何其多,如贝多芬拿破仑那样的为人英雄只是凤毛麟角。而在宿命的洪流面前不得不随波逐流,却是每个人都逃不过的。治世尚且如此,何况乱世?

就像故事里的爱情,无论是君王与他的外交官,还是资产阶级领袖与旧帝国的帝王,都逃不过幻灭的结局。我写爱情,无论异性还是同性之间,总是少有大团圆的,在我的笔下,爱情通常都难逃宿命的罗网。那便是命运的洪流,而无论帝王将相或贩夫走卒,都不过是其中浮浮沉沉的小木片,爱情自然也注定在苍苍波涛中支离破碎。

并非我不愿写幸福的结局,而是宿命本身就如此残酷。一如我自己,在遇到我的雇佣兵之前,也是不断遇见背叛,一开始我以为能走到最后的,都在结局之前就将我背弃,我以为可以得到成全的,最后也都化作了幻灭的泡影。对我爱说,残酷的结局总比王子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更真实。

我似乎能看见那些人们,每当我拿起笔,他们的身影就浮现在眼前,如同电影画面。我看得见他们的一颦一笑,甚至听得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我看见自己写下的宏大如海的宫廷、雕梁画栋与尖顶教堂并存的城市、喧嚣繁华的茶馆,还有烽火连天的战场,也听到悠扬的丝竹管弦、铿锵的军乐、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绝望者悲戚的呼唤。事实上我的每一个故事都如同自己编导的一部电影,毕竟我原本也是半个编导生。我会假想应该用怎样的景别,怎样移动镜头,怎样安排灯光,甚至是用怎样的配乐,而这一次也是如此——如果它可以被放映出来,那应该会是一部笼罩着夕阳般悲凉的血色电影吧。

许多人说我写得太过悲凉沉重,字里行间都充满哀伤,如同挽歌。我确实在一开始就赋予了这个故事挽歌般的悲伤与垂暮的哀凉,它应该是一曲挽歌,却并不仅仅是这个虚构的末日王朝的挽歌,我作这首挽歌,亦是献给我的命运、我的过往,以及我被埋葬的一切,无论是失去了的,或是从未得到的。是的,挽歌。

我失去过太多,也得不到太多,我失去过友情、爱情、相信一个人的能力,还有曾经对这世界的期望。我也曾深陷于求而不得的痛苦,我爱上过一个永远都不会爱自己的人,他永远都不会爱上我,无论等待多久我都不会得到他,他对我来说遥不可及一如九天之上的星辰,然而我却还是想要触碰,因此我才深陷于痛苦之中。我得不到的现在依然没有得到,而我失去的,也确乎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因而我想为它们写一曲挽歌,我应该祭奠它们。

沈璎璎在《云散高唐》里说得好,天地是牢笼,而我们,是时间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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