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再多说,退了出去。很快,有人把早餐送了过来,比前几次的都要来得丰盛。奥格一点食欲都没有,靠着阿瑞斯不动。阿瑞斯拿走他的手机,戳了戳他的腰,奥格才不情愿地起身,坐到了餐桌边上。
今天的饮料不是牛奶也不是果汁,而是一种绿色的看起来像草药汁的东西。阿瑞斯给奥格倒了一杯,道:“安魂草汁,我昨天带过来的。”
奥格尝了一口,酸酸的,带点涩味,莫名让他胃口大好,一口气把一杯都喝了下去,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阿瑞斯又给他倒了一杯,奥格这次小口小口地配着食物喝,不知不觉吃下了大半盘东西。
“安魂草?”奥格晃晃杯中的汁液询问。阿瑞斯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这汁液,这时候冲他微微一笑,只道:“安神用的。”
奥格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耐不住这东西太好喝,没有再问,专心吃东西,吃了这段时间以来食量最大的一顿饭。
两人的情绪都还算平静,阿瑞斯给奥格挑了一身西装,奥格摇头,自己选了一套比较英气而且适合运动的军装换上。外面又来人催促,隔一会就来敲门,奥格换好衣服,转过身来看阿瑞斯。
阿瑞斯走过来抱住他,有些急切地去咬他的嘴唇。两人凶狠地接吻,抱着彼此的后脑勺,谁也不让给谁,尝到了血腥味也不松口。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阿瑞斯最先放开,双手搂着奥格的肩膀,目光专注地落在奥格的脸上,一寸一寸地像是要把他的脸刻进脑子里,低声道:“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被婚配系统和你连在了一起。”
奥格亲吻他的脸颊,道:“我也是。”
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阿瑞斯紧紧地抱了奥格一下,在门打开的前一秒松开他,转头看向外面一整队士兵。领头的冲阿瑞斯敬了个军礼,道:“上将,请。”
阿瑞斯冲那人点了点头,捏着奥格的手心,顿了几秒,然后没有再流连,转身跟着两个士兵走了。
奥格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背影上,到彻底消失不见才收回来。那个军官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副厚重的手铐,走到奥格身前来。奥格微微一皱眉,纹丝不动,冷道:“我还没被定罪呢,不过是出个庭,手铐已经摆出来了?”
那军官也不是普通人,不卑不亢地答说:“得罪了,特殊庭审,总统的命令。”
奥格勾起一个笑,没有为难这个手下人,伸出手戴上了这副手铐。手铐意外的轻,很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奥格暗暗粗略地精神力去切,在上面只留下了一道划痕。接着那军官又拿出扫描仪一样的东西,半蹲下来把奥格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确认没有携带危险物之后转身去冲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
整个队伍足足有三十个人,每一个都全副武装,前前后后把他围在中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重要政客出行。一行人走过那个迷宫一样的花园,一直走到总统府的前面,把奥格送上了一辆四面封闭的军事飞行器。他被放进最里面狭窄的隔间,前面坐着五个持枪的壮汉。所有人都一脸严肃和警惕,没有任何人说话,静得让人心慌。
奥格心道星际通缉犯的排场大概也就这样了,低下头专注地把精神力化成刀去割那个手铐。96%的精神力对人类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奇迹,他不知道这个手铐是什么做的,但是在他的专心切割下它从中间出现了头发丝一样的缝隙,越来越深,转眼就切割过半,让手铐变得像薄饼一样脆弱。一边从头到尾紧紧盯着他的军人完全没有察觉,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从总统府到法院只有二十来分钟的车程,飞行器停下的时候奥格因为用了精神力有点出汗,抬起手拨了一下刘海。离他最近的那个士兵受惊了一样夸张地跳起来把枪对着他。奥格一愣,手还停在自己的额边,挑起眉,把目光投向那个军官。军官皱起眉,低声警告道:“像什么样!”
士兵敬了个礼,把枪放下,额头全是汗。
今天是个阴天,看起来有雨要下。磁暴之后整整一个星期首都星球都处在明媚的阳光之后,看起来从今天开始又进入了正常的天气变化。奥格被“押送”着走进法院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乌云密布,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像是应景一样,今天的法院里看不到一个活人,确切的说以法院为圆心的半条街都被遣散,只有那些立派的建筑死气沉沉地立在乌云之下。
奥格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被带进了侧门,穿过长长的走廊,右转,用指纹开门。直走,左转,用瞳孔开门。上电梯,用指纹加瞳孔开门,到了一间什么都没有的房间。
奥格猜这里就是候审室,就像一个大大的钢铁盒子,连苍蝇都飞不出去。他想用精神力探探路,又想起大范围的散播会被人察觉,于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包围圈的中间。在这个钢铁盒子里面他意外的很心安,浮躁的心慢慢的静下来。这样的反应只会是一个可能——阿瑞斯就在附近。
他们没有等太久,只十来分钟,军官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指令突然动起来,指了两个士兵一左一右地站在奥格身边,其余人分开。他走到奥格的前面,做了个请的姿势,同样用指纹加瞳孔开了另一扇墙上的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明亮的灯光水流一样钻了进来。军官侧过身子,让奥格能够看清楚。
这个法庭大概有标准操场那么大,天花板很高,两边排着两人合抱的巨大石柱,石柱边上富丽堂皇的环绕着像夜明珠一样照明的东西。法官坐在整个法庭的最高点,一袭黑袍,看不清面容。法官左右各坐了三个人,隔得远了依然能感觉到那里有熟人。法官之下立着几座站台,旁边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再往下是一排一排壮观的座位,基本上全是空的,只有最前面几排坐了二十来个人。
没有人说话,整个法庭都静得能听到头发丝落地的声音。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奥格身上,奥格环视了一圈,跟在军官的后面,走过长长的带着隔离栏的路,到了最中间的那个“被告席”。他的下方站着阿瑞斯为他准备的律师,冲他微微点头。
离得近了,前面的人的脸都清楚了起来。法官是个中年alpha,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严肃地正坐在最中央。在他左边的是阿瑞斯,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奥格身上。在他右边的是罗伯特,他看起来不大好,脸色有点苍白,额头一道很深的新疤痕。在往旁边走都是奥格不认识的人,老罗伯特不在上面。
等奥格看向后面的时候,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福泉在内的四名军校老师都坐在第一排,还有几位在a区接触过的军官。奥格把目光收回来。
庭审开始了。
坐在一边的书记模样的人开始宣读法庭纪律和原被告人权利,然后有人上来核实奥格身份。一切走的都是正常庭审的流程,很快就有代表出来以军事法庭的名义起诉奥格扰乱军纪、假扮alpha欺瞒军事系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罪名。然后双方开始提交证据,彼此钻法律的空子,打嘴仗。奥格始终一动不动地站着,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细细扫过整个大堂。这样无聊的庭审绝对不值得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过来押送他,好戏还藏在后头。
果然,法庭代表退了下去,这一次,上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西装革履。奥格看着他有点眼熟,微微眯起眼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男人一走上来,一边的书记以“九区代表”的身份介绍了他,后者甚至没有抬头看法官,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奥格,开口便道:“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奥格·安和他的亲弟弟艾尔林是克隆人。”
整个法庭一片哗然,奥格头皮一炸,凉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这个变化来得太突然了,一下子就被人抓住了全身最大的软肋。奥格脸色冷下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阿瑞斯,后者的目光落在那个中年男人身上,眉头紧紧皱着。这个表情让奥格握住了手中的手铐。
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抬起来按了一下,一副图像被投影在了他的前面。乍一看,那是奥格和艾尔林的脸,他们都穿着科技人员才会穿的白大褂,对着镜头微微的笑。中年男人指着照片道:“这张照片拍摄于三十年前,照片的主角分别是奥格和艾尔林的父亲和生母,他们都是九区的工作人员,他的生母是当时一个与omega相关的工程的负责人。”
中年男人又按了一下,奥格和艾尔林在军校的照片分别落在了父母照片的旁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模一样的五官,像是在玩找茬游戏。奥格浑身都凉透了,不是因为那些人各异的目光,而是因为上方阿瑞斯微微睁大的眼睛,过于敏感的a/o连接让他感受到了来自阿瑞斯的情绪变化。一股恐惧和杀意席卷了他的大脑,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画面又是一变,是两幅dna的比较图,一共四张,上下排列做对比,就算是完全不懂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些dna的相似程度之高。中年男人指着奥格的那一个,似乎有些兴奋了,声音提高道:“dna吻合百分之九十八,还有百分之二的差别体现在性染色体上面。奥格·安的父亲是一个alpha,但是他是一个omega,却没有任何omega的体征。我们怀疑他的生母在制造他的时候给他做了基因改造,进一步的结论我们需要在奥格·安身上做具体的检查才能给出。与奥格·安不同的是,艾尔林与他生母的基因百分百契合。不管有没有进行基因改造,无疑他们两个都是克隆的产物。”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奥格:“我们在两周前得到了奥格和艾尔林的血样,但是在寻找他们父母的基因样本上花了一点时间,所以一直到昨天晚上才做出最后的结论来。与传统的克隆人不同,奥格和艾尔林都拥有正常的精神力,脾气温和,与正常人无异,也许还拥有生殖能力。我们认为他们身上藏着关于克隆人的终极秘密,强烈要求把他们的处置权转交给九区,我们已经成立了专项组,相信能在他们身上找到克制貊的关键钥匙……”
整个法庭都陷入了寂静。
各不相同的目光投在了奥格身上,奥格看到了福泉失望和震惊的脸、军校理论课老师厌恶的脸、法官皱眉严肃的脸、罗伯特面无表情的脸……许许多多的脸把他包围了起来,远远比早上三十人的押送队伍更让他窒息。他吸了一口气,对上了阿瑞斯复杂的视线。
奥格胸口一阵闷痛,脑袋里理智的弦几乎要断掉。他不敢再看,转头望着那个中年男人,慢慢地反而冷静了下来。法官传了第二个被告人,他看见艾尔林从另一个方向被带了上来。兄弟两人的目光隔着远远的大厅相遇,艾尔林的眼睛从容,此刻冲他微微一笑。奥格心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来,好像一直以来整个世界都只有这个人是站在他身后。只有他们两个人背靠着背,而整个人类都面露狰狞地包围着他们,拿枪指着他们,恨不得把他们剥皮喝血。
艾尔林在他对面的被告席上站定,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他又恢复了原来的体格,脸上也有了血色,站在被告席上好像站在学校的解剖台边一样专注自然。奥格莫名地笑了起来。法官问两位被告有什么要辩解的,他们同时偏过头去,什么话都没说,眼中流露出一样的嘲讽。
法官拿起了锤子,而就在这个时候,从头到尾都以一个局外人姿势坐在上面的罗伯特突然站了起来。他伤得远比之前看上去要重,竟然撑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中年人的旁边,冷漠地看着法官,然后慢慢把目光转向阿瑞斯,直直地对着他这位多年的好友道:“我也有一点东西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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