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福在妙远身旁的绣墩上坐下,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腊月二十八我已将她每送出宅子去了,这数日之内即可成行。”
“为何恁快?”妙远有些不解的问道。
赵天福摇摇头,有些闷闷的道:“姑姑不知,昨日官家宣我进宫,说与我挑了一位今年科举的状元做夫婿,年过了便会下旨赐婚,二月初二便是成婚之日。所以我紧赶着将她每送走,待她每走后,我才能安心下来,想法子也寻艘海船出海去。”
“原来如此……你胆子倒还大,如此欺君罔上的事也敢做。”妙远看着赵天福前半句话是释然,后半句话却不知是感叹还是夸赞。
赵天福苦笑:“姑姑,我若不这么做,便保不住我身边亲近之人,也过不上我想过的日子。人这一世,何苦图甚么虚名,我只想和我喜欢*慕之人厮守终生,逍遥度日,只要我不害人,其他的我都不会管,也不会怕。”
这话说后,妙远只管盯着赵天福看,心中却因她才将那句话,翻涌万千波澜,若有所悟。
正愣神间,敬修端了茶进来,各端了一盏在两人面前道:“真人,县主,请用茶。”
于是妙远和赵天福便俱都端起茶来抿了几口,赵天福依旧是极小心。妙远见她那样便笑她:“你在我跟前,会否一世也这般小心吃茶?”
赵天福傻傻一笑,正想说习惯了,忽地又想到姑姑说得“一世”那两个字,不由得即刻心中激动起来,转脸看向妙远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姑姑,你才将说一世?是真的么?”
妙远不曾料到自己这看似无心之语却让她这般看重,一时间不由得呐呐道:“福儿,姑姑只是随意一说罢了。”
赵天福一听,那一颗心又沉了下去,神色有些木然道:“我还以为姑姑……姑姑想通了,要和福儿一起,原来是我曲解了姑姑的意思。”
妙远见她这一喜一悲的样子,心中委实不忍。其实在她心中这一月多来尽想的是和赵天福之□。只是在今日之前她还有些犹豫,可方才听了赵天福的那一席话,才想到自己当初出家修道时,也只是为了如萱之死,心中悔恨不已,方才出了家逃避一切,包括官家的赐婚。
可自己十二年后遇到了福儿,两人彼此有情,她若是再继续修道下去又是为了甚么?十二年前自己软弱青涩,不知道如何面对如萱和自己那种为世人所不容的感情,十二年后,若是自己再软弱一次,岂不是这一生都要错过她了么。
她问自己,到底自己要得是甚么?是这真人的名号,还是世俗之人看向自己的景仰,或者是道观中清修的日子,这些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么?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又为的是谁?为着她清凉而痴情的眼,为着她挺拔显出勃勃生气的身姿,为着她俊美的容颜,为着她滚烫痴缠着自己的舌,为着她拥紧自己的双臂,为着她一闻到便心悸不已的气息,为着她对自己一颗诚挚之心,为着她与自己生死相随。那时节,她只觉身子中翻滚着岩浆,可外头又有一层厚实的壳子包着,那炙热与滚烫出不去,倒是觉着自己的魂魄也被燃烧一般,苦不堪言。
她如天下所有陷入情劫的女子一般,只想拥有她一人,容不得别人染指半分。她心中苦苦纠结的是,她竟然有好几位陪伴她身边的女子,她并不能只属于自己一人。她也曾想过,让福儿离了那些女子,她方才愿和她一起。可是细细一想,又觉着自己这么做,那几位*慕福儿的女子何其可怜,她每失了心中所挚*的福儿,又会怎样悲痛欲绝,伤心难过。
人生苦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思来想去,她觉着自己那要福儿离开那几位*慕她的女子的话,她说不出口。到底她不是那自私狭隘之人。
她在想,或许她已想和福儿厮守一生,只是缺乏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或者是缺乏一个决断的时机。
见姑姑端着茶盏只是不喝,发愣的模样。赵天福便以为是自己方才说了沮丧的话,才让姑姑心中难受了。于是便将自己手中茶盏放下,伸手过去轻轻拉了她衣袖道:“姑姑,都是我不好,又说些让你不快的事了。今日是年三十,我特意让宅中厨役做了些精致小菜,用食盒装了带来,与姑姑一起吃年饭哩。”
妙远回过神来,望着赵天福唇角一弯道:“难为你这般细致安排,既是你有这心,我便陪福儿好生吃这年饭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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