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那光与天堂外的世界是那么的寒冷。谁又能想到这个国度除了火焰与星光竟然还有暴风雪?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这么美好的地方竟然还有寒冷不科学啊不科学,他到底为什么要跑出来简直作死。
他在意识模糊前发现微亮的地平线上,一座巨大的建筑突兀地耸立。
这个规模,与其说建筑,不如说——
城。
然后他闭上眼睛。
*
他是被热醒的。
男人在恢复意识时,最先感受到的,是鼻子传到脑皮层的——香味。他对于这种香味不可谓不熟悉,他每天都能在他隐匿身形的地方闻到这种味道。他还清楚地知道,比起这种味道,他更喜欢另一种食物发出来的香味。
尽管那人把那种味道说成臭味。
周身都是软绵绵的触感,整个身体像是融在火炉中。男人的眼睛睁开一条线,入目的柴火让他一愣,以为时间倒退,他又回到了不久以前,那人的屋子里。直到意识清醒,清晰的回忆和火炉不一样的花纹告诉他时间从不倒流。
低头一看,厚厚的两层被子与外套是过高温度的罪魁祸首。从冻僵中恢复的肢体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更别提许久没有感受过的穿着衣物的感觉。男人掀开被子,双脚及地的结实感让他更加恍惚——一直以来,在雪地里跑了那么久,地面的感觉从未奢望过。
“啊——你醒了啊。”
很久没有听到过除了“杀”以外的句子了。男人转向声源,一个只穿着衬衫的男子捧着锅。男子身上晃眼的白衬衫与他身上两层厚布对比强烈。男子吊着眼角,一脸无聊与疲惫,嘴角在见他苏醒后挂上了浓厚的笑意。
这样的景象让他回想起那个小屋子里,那人也是这样,问他:“你苏醒啦”,女孩没长开的美丽像树林里他经常见到的冬花。
“来来来快趁热喝吧。好久没亲自下厨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吃,我感觉还行,唉实在吃不下再倒掉啦。”男子把冒着热气的锅端到他面前,放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锅里的粥还冒着泡,显然刚从火上端下来。男子俯身在杂物堆里找了找,终于翻出一个碗。而男人只是瞥了眼男子的大腿根。
“快吃吧快吃吧。”将清洗过的碗递给他,男子挨着他坐下来,将腿缩进被窝里。沙发只有那么点位置,男子贴着他的腿坐进来,带进一阵冷意。
“我在城内找到了你,勇士啊竟然赤身裸体在雪地里,玩裸奔么?靠在墙上竟然没黏成冰棍棍。我就把你带回来啦!这地方有点乱有点破有点小但是城里唯一能住人的地方,总比睡铁墙壁好,不要嫌弃啦。”男子一开口就说了一大串,“……对了,我叫路明非。”
“楚子航。”男人吞下一口粥。别人说名字时要回复,这是那个人告诉他的,然后送给他这个名字。
“楚子航。”路明非加重音又重复了一遍。三个字在舌尖,稍微一弹就说了出去,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然而这是他自从上个人告别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叫另一人的名字。
楚子航默默地喝着粥,不明白路明非带了颤音地叫他是为何。他吞下那米糊,撑满了的肚子却不满足,叫嚣着只有米才不够,他需要另一种食物。煮的烂熟还放了糖的粥虽然香浓,但这味道显然不是他最需要的那种。
“还不够?”路明非看楚子航吃完了一锅粥还盯着锅看,自动理解为他饿了半天胃袋异次元无限大。楚子航摇头。“有……腥的东西,吗?”疑问句还是让他感到别扭,尤其是从那之后就没人跟他讲过话。
“腥的……东西?”路明非思索半天,豁然开朗,“你是说肉吧。我这里只有米,将就着吧。”男人点头回应,没有再说话。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柴火开裂的声音。
这种过分安静的氛围让路明非难受。他好久没见过另一个人了,他就像那孤岛里的鲁滨逊,此刻终于来了个人,不应该是这么沉默,起码也得你来我往两三句才行。“那个……楚子航,你从哪里来的啊?”
然后他看着楚子航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面无表情地回答:“不知道。”他说了好几个附近的地方,楚子航通通表示疑惑:那是哪里?
“好吧。”路明非鼓着嘴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人,就连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个不知道还存在不存在的小村子。“是从一个很亮很亮的城市里来的吗?”怕楚子航不知道他具体指的什么,路明非又补充,“城市里有很多片森林,叶子都是细细一条的。城市外围有很多村庄。”
这下总知道了吧。他闪着星星眼望着楚子航,而楚子航只是思考了一会,又摇头。一阵沮丧,路明非的头都快要低到胸前了。
“我来自,城市外面的村庄。”然后楚子航说。
“诶诶诶!你把话说完啊真是的。”路明非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那……你知道那里现在怎么样了嘛?”
“不知道。”楚子航又摇头。这是实话,对于他来说,对那接近城市的村庄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女孩,女孩如冬花的笑,火焰,森林,雪,冷,像女孩的冬花。
“你从那边来竟然不知道!”路明非盯着楚子航许久,见这人并没有半分开玩笑与欺骗的意思,顿时像个戳破的气球,瘫了下来。这么久没回去,他已经不知道那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现在唯一的消息来源却像个五岁小孩,什么都不知道。
“抱歉。”楚子航看着路明非那失落的脸,是他造成路明非的失落,印象中,他需要道歉。
“没事没事。”路明非很快又没心没肺起来。“对了,我可要告诉你哦,你来到的这个地方,离城市很远很远,很难回去,基本上是回不去了。虽然也有几个例外啦!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们活着回去没有。”忆起那几位故人,路明非一阵心暖。
“嗯。”
楚子航应,他从未在意什么回去不回去。对他来说,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称之为“回去”,他从未有过类似于“归宿”这样的东西,他从未对什么地方产生“怀念”的感觉。
就连女孩,都像那冬花,被风雪湮没了罢。他为此毫无怀念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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